又過半月,天還未亮,章暮掀簾出帳的時候,腳下不知踩了什麼,傳來清脆的一聲響,他低頭看去,原來是帳前的一灘水上結了薄冰,方才被他踩碎了。
“侯爺?”身旁的小兵喚道。
章暮邁過那片冰,道:“昨夜如何?”
“您派去偷襲的人,行至半路便被王起的人發現了。章副将命人分為兩隊,一隊從側面進攻,一隊善後。”
“結果如何?”
“他們用油火箭打遠戰,我們的人死傷過半,進攻的那隊人……至今未回。”
章暮輕嗯了聲,臉上表情看不出異樣。
“去亭峥那看看。”
“是。”
章亭峥的帳子前圍了不少人,他一進來,便有個副将看見了他。
“侯爺,您怎麼來了?”章彪道:“身體好了嗎?”
章暮許久不生病了,昨日晨起昏昏沉沉,午後主帳議事時險些暈過去,被司空允擡回了他自己的帳中,軍醫給他灌了一碗藥後睡到了現在。
章彪一出聲,帳中人都看了過來,章暮走上前去,躺在床上的章亭峥微微直起腰道:“侯爺。”
趙錄與司空允也道:“侯爺。”
“傷勢如何?”
“回侯爺,無大礙。”
畢竟是在楚江中的船上,章亭峥一時不慎,被油火箭擦傷了肩部。
“嗯。”
幾個大将終是忍不住了,一人問道:“侯爺,我們還要以守為攻,不進不退嗎?”
章暮道:“時機未到。”
一人道:“要何時機,侯爺,這樣下去消耗的不隻是南洋兵力,我方兵力也消耗不少。”
章彪道:“侯爺,章副将已試過,強行進攻實在不妥。”
“那還要陪他們玩下去嗎?”老羅道:“我們不過十萬兵。”
章暮坐在章亭峥床邊揉了揉額頭道:“諸位稍安勿躁。”
司空允道:“侯爺,五十萬隻箭已盡數備好。”
此話一出,帳中靜了片刻,一人問道:“何來五十萬隻箭?”
他們來裘州的裝備除了自己帶來的,便是裘州城剩下的,還有趙錄囤積的,前後不過有二十萬隻箭,哪裡憑空多出來五十萬隻箭。
章暮此刻還有些頭痛,他撐着額頭朝司空允擺了擺手。
司空允會意道:“南洋國内雪松繁盛,他們制作的油火箭最為上等。江上作戰最好的兵器便是弓箭,我們與之打鬥這麼久,用的都是草船,是以,侯爺效仿前人,以草船借箭,向王起借來了數十萬隻箭。”
此話一次,幾人都吃了一驚。
章彪道:“這,真是好計謀。”
一人笑道:“好計謀,好奸詐。”
章暮也跟着笑了下道:“閉嘴吧。王起手中除了借給我們的箭外,定還有不少上等兵器。我們硬拼不行,渡江也必然是死無全屍,另外見王起這幾日的做法,想也是不願渡江,現下比的,就是誰能沉得住氣。”
“竟是如此。”
司空允道:“所以諸位别急。五日後,楚江将會起大霧,到時便是我們的機會。”
司空允會看天象,這在軍中不是秘密。
章暮見站着的幾人都一臉嚴肅,笑道:“坐。”
幾人坐下後,章暮道:“五日後,章彪打頭陣帶三千人正面迎敵。老羅帶人跟上,你的人不必進攻,準備好嗓子,那日多說些話,刺激刺激王起就行。”
“隻帶千人?”老羅道:“這是新戰術?”
章暮笑道:“是啊,此戰本侯準備不戰取勝,就靠你的嘴,如何?”
衆人哄笑。
“隻帶千人,但要讓王起看出萬人的樣子。大霧四起,多派出去幾艘船,瞞天過海應當不成問題。”章暮道:“到時,趙治中帶着你的人從側面靠近,留下小部分人插進南洋前軍中,不用要職,普通士兵即可。”
趙錄道:“是,下官定不負所望。”
“嗯。留下的人要是熟悉障林的人。此次騷擾過後,便是準備真正的進攻了。屆時我們放出信号,讓他們一把火把那林子燒掉。”
“是。”
老羅不禁說道:“侯爺真粗魯。”
章暮笑了笑道:“既然越不過,留着也無用,一把火燒了省心。”
趙錄道:“下官記得了。”
“嗯。”章暮道:“記住,一切準備,都是為了确保後方的允之能帶人順利埋進王起的軍隊中。”
“埋進王起軍中?”章彪道:“這是為何?”
章暮道:“到時你們便知。”
衆人對章暮的信任盲目,聽他此言便都放下些心。
雞鳴天亮,章暮撇了眼窗外道:“行了,都回去歇息吧。亭峥,這兩日養好傷,到時你帶人與我一同乘船,記得拿好銅吼。”
銅吼乃是大楚一工匠發明出來的喊話之物,将銅吼放至嘴邊,一般的說話聲便能傳出數十裡。
章亭峥道:“是,侯爺。”
幾人退出帳子,各自回去歇息,章暮與司空允往營中邊走邊聊:“萬事小心,不行就撤。”
司空允道:“是,我也定不會讓侯爺失望。”
朝陽初升,章暮笑了下,道:“性命要緊,此計不成,還有他法。”
司空允沒應,問道:“你身體如何?”
章暮道:“無事,許是風寒。”
說是風寒,章暮心中也有些疑惑,邊北苦寒,他多次大雪找不到路,饑餓加上冷風,回去還是活蹦亂跳。這次南下,不過山上吹吹風,下來就風寒了。
難不成真如從前所說,溫柔鄉裡待出了富貴病,真真天生操勞的命。
司空允看了他一眼,還是道:“注意吃食。”
章暮笑道:“行。對了,你派個人去給董不生報信,讓他放信給南洋,五日後我親自帶兵。”
“是。”
董不生的信送到王起手中時,已經是第三日了。王起看過信後,一把推開身上趴着的小倌,穿衣蒙面騎馬進了王宮。
南洋王上才午睡起來,遠遠聽見馬蹄聲,起身走進了身後的密室。
王起進來後,将臉上面具摘了人給一邊的下人,也直接進了密室。
下人被他的面具砸的手臂麻了半截,也不敢擡頭看。
“來了。”南洋王上道:“坐。”
“是,王上。”
王起回完話坐在了南洋王上對面,他坐下也有個十一二歲孩童般高,擋住了半截燭火。密室本就昏暗,如此,便更昏暗了。
“這是楚國裘州城内傳來的消息,兩日後章暮準備進攻。”
南洋王上看過後道:“你如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