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心似箭,想我姐姐與外甥,哥哥與家人。”說完後,司空允才想起,章暮是沒了爹娘的。
他收住嘴,站在原地,默默地在心裡罵了自己兩句,什麼時候才能改掉一激動就嘴瓢的毛病!
章暮頭也不擡,輕聲嗯了下,道:“那去收拾東西,看着他們裝車,差不多了提前啟程。”
“将軍……”章暮臉上沒有表情,司空允有些猶豫。
“嗯?”見他還沒走,章暮笑道:“我是沒有爹娘思念,但我也有思念之人,趕緊去盯着。”
見他笑了,司空允道:“是,我這就去。”
笛子磨好,通身剔透。這是用的邊北部落生産出來最好的玉磨成的,章暮轉着笛子想了想,在内刻了幾個字,打磨了下,看着不是特别明顯,才仔細地收進懷中,起身走出帳外。
他也歸心似箭。
大軍回朝那日,天大晴,在京中遠三裡外,京内人便能聽見馬蹄聲與車輪聲,從東西到南北,無不激動。
太子姜無親率朝臣在城門口迎接,場面宏大,角落裡都站滿了人。
章暮見過太多次這樣的場景,這次是最大的一次,快到城門時,他看了一圈,沒看見想見的人。
章暮撇了下眉,他不是最愛湊熱鬧了嗎。
司空允看見了遠處的司空越,笑着揮了揮手,司空越也笑着回他。
走到姜無跟前,章暮下馬,行禮道:“參見四殿下。”
身後跪了一片,姜無臉上地笑凝了下,又想起北地閉塞,沒接到消息是應該的,他身後一文官笑道:“将軍,這是太子殿下。”
章暮與司空允皆愣了一下,二人對視一眼,重新道:“參加太子殿下。”
“免禮,将軍與各位一路奔波,着實辛苦,請上馬,父皇在宮中等着呢。”
“是。”
從前也是各位皇子輪流來接,上次他走時皇上還沒立太子,這次不僅立了太子,還不是姜合。
京中這幾年出事了,這是章暮的第一反應。
待賜宴時,看見主座上的怡貴妃後,章暮都驚了一下。
皇後娘娘呢?
宴席過後,皇上屏退了下人,隻留他在殿中,與他說明了太平皇後之事。
章暮有些難受,他對生母沒有印象,太平皇後是他的養母,她溫柔,包容,親切,填補了章暮缺失的母愛。
皇帝見他的表情,也是一臉痛心,擺擺手讓他去偏殿歇息,晚宴過後再說其他。
章暮臨走前看見皇上臉上的溝壑,歎了口氣,終究是歲月不饒人。
他無心歇息,身後跟了個副将,二人打馬去了太平大街。
姜合出宮建的府就在此處。
這是京中最大的一條十字街,也是唯一一條以皇後命名的街,南來北往必須要經過,街上一片繁華,章暮将馬扔給副将,自己緩緩走了過去。
府門未開,章暮一邊看着圍牆,一邊琢磨着是否能趁人少翻過去,但最終他還是走到對面的樹下站住了腳,而且一站就是一下午。
夕陽西下,副将走上前來道:“将軍,一會兒晚宴就開始了,您可要回去?”
“走,回宮。”
章暮回身看了眼府門,摸了摸懷中的笛子,随後翻身上了馬。
府内,客衣與蘿依在為姜合穿衣束發,小太監手腳麻利,不一會就給姜合穿好了衣服,小婢女也快速地幫姜合束了發,姜合一身墨衣,他選了個白玉點紅翠的冠讓人戴上,起身走了出去。
宮門前一片熱鬧,都是來參加晚宴的官員,姜合來得早了些,他不願聽阿谀奉承,獨自一人去了恩露宮。
這是他母後生前住的宮殿,皇帝允許了他時時過來,也不讓人動店中擺設,現下這裡還是和他母後生前一樣。
走到宮門口,姜合看見外面站着的人,撇了撇眉。那人不像太監也不像小厮,更像是軍中的人。
姜合心裡猛地跳了一下。
“殿下。”
“嗯,誰在裡面?”姜合問道。
那人回答道:“回殿下,是二公子。”
姜合松了口氣,緩緩走進去,院中的人聽見腳步聲回過頭來,腫着一雙核桃眼,見他來了,又吧嗒吧嗒掉了幾滴淚。
姜合:“……”
現在回頭走,還來得及嗎?
“哎。”姜合歎了口氣,走上前去道:“小舅舅。”
司空允隻比姜合大五歲,從前他與姜合是最能鬧的,現在看見姐姐的血脈一臉的了無生機,司空允有些受不了。
“嗯。”司空允忍着哭腔,弱弱的恩了一聲。
“我還好。”姜合想讓他放心,便說道。
他不說還好,這話一說,司空允便忍不住了,一把抱住了他哭出了聲。
姜合弄巧成拙,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片刻後,肩上的人忍住了哭聲,站起身摸了摸眼睛,捶了他一拳。
“這幾年邊北戰事吃緊,消息裡外不通,你怎麼不讓人去找我,告訴我,告訴我消息。”
姜合看他抽抽搭搭的樣子,沒忍住,笑了下道:“陛下一直往邊北運送糧草,我以為你知道。”
“我若是知道,必然不顧一切地跑回來。”司空允一臉惱怒:“為何北方去的人從來沒透漏半分!”
下人嘴嚴,必是有人授意的。姜合也想不清,皇後去世,太子獲封,為何天下皆知,獨獨邊北不知。
姜合拍了拍他的手臂說道:“小舅舅,這是宮中。”
話音未落,身後傳來一陣腳步,一步步走得很穩,卻又有些猶豫。
“将軍。”司空允正對着門口,看見進來的人道:“你怎麼來了?”
那人走近了些道:“我來給皇後娘娘上柱香。”
殿内的畫像前長供着香,崇明皇帝專門派了人來守着,香氣鋪滿院,仿佛人還在。
章暮道:“見過三殿下。”
姜合轉過身去道:“嗯,将軍好。”
将近三年不見,面前這人又長高了,姜合回過頭去,竟還要仰頭看他。
邊北風吹日曬,草場滾滾黃沙,卻将這人的模樣打磨的俊俏了些,章暮長眸中倒映着殿中燭火,堆了一臉笑給他。
“許久不見,殿下好嗎?”章暮問道。
姜合收回目光落在他肩上,輕點了下頭道:“嗯,好。”
聽見他的回答,章暮漸漸地收了笑,好?好在哪兒?
沒了母後,沒了太子之位,真的好嗎?
明明從前他是最鬧的。
隻要他在,這恩露宮中地笑聲就不斷,上山下水,宮中沒一處他不去,還能時時搜羅些小玩意兒給太平皇後和他,逗他們開心。
現下的他一臉的默然,一臉的……抗拒。
章暮死死地盯着姜合的臉,想看出些從前的痕迹。
院中的寂靜,被客衣的聲音打斷。
“殿下,二公子,将軍,太和殿有請,說晚宴快開始了。”
“嗯,走吧。”姜合轉身往外走去,月光落在他的大氅上,傾落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