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睜眼時,他看到擡起的胳膊上面橫亘許多老年斑,雙手枯瘦如柴。
從這一天起,王柯便成為張大師。
他擡手試了試,果然,感受到的不再是陰冷刺骨的詛咒,而是如陽光般和煦的咒靈。
還有個最大的驚喜,也不知張大師之前練的什麼法門,竟能運轉自如,還真應了他的話——不僅要經曆過生死,還是萬裡挑一。
果然是個好身軀。
後顧之憂現在已經全部解決,張大師撿起地上的招幡,向門外走去。
之前惹出的爛攤子,也該收拾收拾,半城人詛咒纏身。
既然沒法根治,那就趕出去。
還有那些剩下的‘口糧’,他們年紀大了,就讓自己替他們繼續活吧。
至此,魇城分食懷王宴的六家顯貴,一人不剩,全部死絕。
*
畫面到此戛然而止,王柯的靈魄已經快要被全部吸出,僅剩腳尖一點連接。
少涘瞅準時機撲了上去,将手中符紙死死摁在王柯印堂處,黃色的符咒在接觸到王柯靈體之後瘋狂生長,拉長纏繞,硬生生将王柯整個人包裹在内。
‘哐當’
王柯脫離後,原本的軀殼掉落在地,發出空心木頭的聲音,是張大師。
他早已不能算作是人,這麼多年來供仇人依附存活,就連沒有思想的空殼都覺得委屈。
于是在他落地的瞬間,自燃起熊熊大火,燒得少涘後退半步,還不忘捎帶手拉上沒有意識的懷靈。
可她還是慢上半步,懷靈後背被火苗撩到些許,順着黑色衣裙‘蹭’的一下燒上來,吓了衆人一跳。
少涘連忙将手中拽着被符紙捆得嚴嚴實實的王柯甩給身後阿牧,自己則是檢查懷靈有沒有事。
令她驚奇的是,懷靈背後的衣裙卻沒有半點損壞,唯一消失的,是原本插在她後腰上的那柄刀。
那柄通身素白的刀。
就在這時,一隻手擡将上來,搭在少涘臂彎處。
懷靈醒了。
少涘握着她肩膀有一瞬的猶豫,從剛才畫面與階前衆人的口耳相傳中,不難看出這個躲在張大師軀殼裡的靈體就是懷靈當年的夫君,現在這場面……
啧。
有什麼好想的,自己替人家操心,說不準懷靈壓根不拿這當回事。
打定主意後,少涘揮手示意阿牧帶着人過來。
懷靈看着被符紙裹得不似人形的東西有些怔愣。
也對,她剛才一直昏迷,并不知曉發生什麼。
“王柯。”
少涘在懷靈耳邊将剛才從百姓口中聽到的名字輕聲說出,臂彎原本被懷靈借力搭着的地方瞬間感受到一陣刺痛。
“誰?”
懷靈雙目圓睜,裡面卻沒有情緒,隻是怔怔。
“王柯。”
阿牧站在她對面,看着那雙已經魔怔的眼,再次重複這個名字。
懷靈伸出手,張開的五指如同利爪扣在符紙上,尖利的指甲将符紙戳出洞,手指延伸進洞中,看不到懷靈的具體動作。
從位置揣測,這抓的,應當是對方的喉嚨。
看懷靈這力道,怕是這洞也開在裡面人的脖子上。
所幸的靈體,死不透。
懷靈面無表情的掐了半晌,許是覺得不解氣,提着脖子将人揪出來甩在地上,身上成片的黑霧凝成實體,朝地上黃色的身影砸了下去。
當詛咒再次化為霧氣散開時,外面原本用來限制的那層符咒已然碎成片片殘渣,散落在王柯身周,将中間躺着的人襯托的活像靈堂。
“你還活着啊。”
懷靈笑出聲。
原來當初那一門栓根本沒有打死他。
也是,餓了許久,再加上傷痕累累一路爬回家,哪裡來的力氣将人活活打死。
但今天有。
懷靈一手掐着脖子将王柯舉起,另一手在袖中聚攏成爪,剛想動手,一道身影立刻閃身擋在王柯前面,是少涘。
懷靈不敢置信的盯着少涘,眼中充斥着驚疑。
“咳,别誤會,我建議,先用他将懷王府門前那些人的詛咒吸走,你再動手不遲。”
少涘有些尴尬,按她的意思,懷靈将這人大卸八塊自己也隻會默默站在一旁,在心裡替她拍手叫好。
可是她剛剛突然想到,如果這人死了,豈不是後面還需要懷靈或是自己将詛咒吸進體内再重新渡化?
這滋味可不好受,她也不再想嘗試那種酸苦。
聽少涘如此說,懷靈這才按捺住想殺了地上人的心,飛身上前,像剛才那樣扣着王柯的脖子,閃身躍入黑暗中。
順着懷靈消失的身影看去,那裡一片漆黑,此刻的魇城裡,隻有兩處對角是有燭火的。
其餘地方一片死寂,就好像根本沒有“人”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