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你讨厭現在的加茂家。這個已經無法再讓你感到半分快樂、生出一絲驕傲的地方。
過去的日子裡,你曾無數次因為自己出生在這裡而感到幸福,因為自己的身份而感到自豪,你以這個家族未來的領袖的目光去看待這一切,就像女王巡視着自己的領土。
所以在過去的那些時間裡,落入你眼中的古樸的圍牆是莊重的、富有底蘊的象征,跟在你身後的傭人們,則是你身份的證明。
你盡情地享受着自己的出身所帶來的一切,富足的生活、他人的仰望,以為自己會順理成章得到想要的一切。
畢竟你目光所及之處,和你同齡的那些“天才”們,都在過着同樣的順遂生活。
隻是你忘記了,你既不是能夠改變咒術界局勢的“六眼”,也不是家族中的“嫡子”。
當這個世界的真相在你面前冰冷地展開,原本那些能夠讓你感到驕傲的一切,都成為了壓倒駱駝的稻草。
你開始讨厭時刻有人跟在你身後的感覺,仿佛自己無時無刻不在被監視和管控着,也讨厭這座年代久遠的宅邸,腐朽陳舊得連牆角都已經生長出青苔。
以前的那些日子,你從來沒有任何不自由的感覺,哪怕你當時也過着與現在相差無幾的、不能随意出門的日子。
現在你卻覺得尤為難受。
說起來倒有些諷刺,起初被你看不上眼的咒術高專,如今卻成了你為數不多可以喘口氣的地方。
回家後整理行李時,你才發現隻是開了個頭便被你放棄的織圍巾的那些材料,也出現在了行李箱中。興許是使女去為你收拾行李的時候不确定你需不需要,便一并收了回來。
一想到還有好幾周才能開學,你便幹脆撿起了針織用具,不過不是要繼續給五條悟織圍巾,而是要給夏油傑。
或許是因為對象不同,你做同一件事的耐心也有了差别,即使好幾次織錯了,你也能不厭其煩地拆掉重來。
四月份開學的時候或許已經用不上圍巾了。不過你想,沒過多久又會到冬天,等再過半年左右,不就又能用上了麼?
同一件事,被迫做和心甘情願地做又是不一樣的。
想到夏油傑一定會很開心能夠收到你親手給他織的禮物,你的面龐上難得泛起了幾分笑意。隻可惜你還沒織多久,不速之客又湊到了你面前。
你讨厭加茂憲紀,甚至可以說——你憎恨這個搶走了本屬于你的一切的外來者。
留着黑色齊頸短發的男孩已經褪去了剛回到加茂家時的那股怯意,他俨然有了一副加茂家未來主人的泰然自若模樣。
你最痛恨的、最嫉妒的人就站在你面前,你的笑意在觸及他的身影時便消失殆盡,卻又顧及顔面而忍耐着心底裡的扭曲,強行再次擠出笑意。
“姐姐,”加茂憲紀叫着你,在距離你一兩步遠的地方跪坐下來,他說,“我聽說姐姐回來了,所以想要來看望您,如果沒有打擾您就最好了。”
這樣的話語落在你耳中,完全是在故意炫耀和挑釁。這算什麼呢?等不及要看你的笑話,看你落魄又可憐的模樣?然後在你面前洋洋得意地炫耀着自己從你手裡搶走的一切……
一想到這些,你便覺得這張年幼的面龐變得猙獰可恨。
但是面上,你卻仍要維持着姐姐的笑容,而後對他說:“怎麼會是打擾呢?憲紀,你能惦記着我,我實在很開心。在學校裡的時候,我也總會想起你,你在家裡會不會有不習慣的地方?有沒有好好地适應新生活?”
畢竟是外面的女人生的,怎麼能上得了台面。你打心底裡看不起他,在你看來,加茂家這種大家族,怎麼可能是他這種低賤出身的家夥能夠适應的?最好是早點崩潰然後被趕出家門,再也不要回來。
哪怕你的理智反複告訴你,不要做多餘的事,不要嘲笑他、不要針對他,可你的話語中卻總也忍不住夾帶幾句陰陽怪氣的嘲諷。但不知是否因為加茂憲紀年齡尚小,亦或者他沒有多想,似乎沒有聽出你的意思。
因為他聽完你的話之後,竟露出了笑容,對你說:“沒有不習慣的地方,一切都很好。”
他似乎……真的認為你是在關心他。
越是這樣,你反而越覺得他心機深沉,心底裡頭滿盈着對他的惡意。
年紀小小的加茂憲紀,對你這個總是會對他微笑,用溫柔的語氣和他說話的姐姐很是有好感。
被迫離開母親的時候,他心裡頭既難受又不安,即使母親告訴他,離開她的話,他能夠過上更好的生活,可加茂憲紀卻覺得,他甯願不要這些更好的東西。
第一次見到你這個姐姐的時候,你便彎下了身來,雖然是第一次見面,雖然并不是從同一個母親的子宮中誕生的姐弟,雖然……他是個突然闖入的“外人”,但是姐姐卻沒有任何嫌惡,反而帶着笑意和他打招呼:“你好呀,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