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我以伴讀身份在皇宮裡聽到最後一場講學。
今日之後,我要再想找李明瑜他們,就隻能去今上為他撥的齊王府了。
至于徐夫子,依照他對我的态度來看,估計今日一别,就是永訣——他巴不得看不到我,免得自己被氣得減壽十年。
雖說在之前伴讀的日日月月裡,我無時無刻不想着離開。但真到了這一時刻,心裡卻反而彌漫上幾絲不舍——這是我待了十一年的地方啊。
徐夫子以往恨不得把時間用一堆文章塞得滿滿當當,今日卻講得少。
我一邊聽着他講,一邊在心裡和自己打賭:徐夫子下學肯定又要叫傾川去東宮别院。
果不其然,下學後,徐夫子突然像想起什麼似的,目光看向我和洛傾川這邊,道:“你和我來……”
我剛準備開始得意,就聽見徐夫子吐出他要叫的人的名字:“鶴追衣。”
果……哈?
我不敢置信,問洛傾川:“夫子剛才是在叫你嗎?”
洛傾川道:“叫你。”
“不可能吧。”我還是不敢相信,甯願相信我們兩個都聽錯了。
這麼多年,徐夫子也就找過我幾次,勸我認真學。說了幾次,發現我不聽後,就再也沒找過我了。
還沒等我再去找誰确認,徐夫子又叫我:“鶴追衣,快些。”
這下我聽清楚了,确實叫的是我。
我囑咐傾川記得在門口等我,自己忐忑不安地跟了上去。
别院内。
我端端正正站在夫子面前:“先生。”
“嗯,”徐夫子應聲,問我,“你可知曉,我為何要叫你來?”
我老老實實搖頭:“不知道。”
徐夫子将面前的一摞冊子遞給我:“你看看吧。”
我依言接過,翻開,然後瞳孔地震:這些是我這些年通過各種手段完成的課業!
原來不知不覺,我都敷衍了這麼多課業的嗎?
夫子現在給我看又是什麼意思,打算興師問罪算總賬?!
我嗫嚅:“……先生,我……”
沒等我繼續說,徐夫子開口:“老夫知曉你的課業究竟是怎麼完成的。借鑒了傾川的課業,又自己改了些許,是也不是?”
我點頭。
“這些份課業,寫得隻能算中等,偶爾有亮點,也隻是昙花一現,像是碰巧撞上。老夫就奇怪了:
“你平日那副不學無術的樣子,該是什麼都不懂的。那你以傾川的課業為借鑒,怎麼能夠知道如何修改,寫出來的是普通的水平,還把控着,顯得偶爾還會靈光一現?”
我暗自咋舌:徐夫子果真不愧是當世大儒之一,盛名之下無苟且,在文字和人心上的功力果真卓絕。
徐夫子歎了口氣:“我知曉你為何要這樣做。當年如果沒有你父親,我大燕百年國祚或許就至此中斷。你父親把大燕從行将崩毀的邊緣拉回來,隻可惜君心難測,委屈你了。”
“不委屈啊,”我輕松地笑,“寒窗苦讀多累,不如無所事事、浪迹花叢來得自在。”
“你啊你,”徐夫子再度歎氣,“你之後要是遇到什麼困難,就來找老夫。老夫雖然沒什麼大本事,個把小事還是能處理的。”
我痛快地答應:“放心吧先生,我有事肯定會來麻煩你的。先生到時候别嫌我麻煩就好。”
笑得賤兮兮。
徐夫子沒好氣地揮手:“滾吧滾吧,老夫看見你這小兔崽子就心煩。”
“好嘞!”我幹脆地應聲,回身就跑。
傾川還在宮門口等我呢!
“這個臭小子……”徐謙看着歡快跑遠的身影,喃喃笑罵。
*
跑到宮門不遠處,我一眼就望見了那個長身玉立的身影。
“傾川——”我興奮地叫他,朝他招手。
洛傾川聽見我的聲音,也露出個笑,回應地搖了搖手。
我被洛傾川那一笑晃了神,腳下一個踉跄,猛地撲進他懷裡,手指攥住他袖子,險些把他衣袍扒拉掉。
*
洛江潛正揮着手,卻見上一秒還笑得一臉燦爛的人下一秒就直直朝他撲過來。
他下意識伸手去接,手臂環過少年勁瘦的腰身,收緊。
熾熱的呼吸噴灑在耳邊,熟悉的味道直竄鼻尖。
柔軟的發絲拂過臉頰,仿佛帶起了一陣細小的電流,噼裡啪啦流遍全身,濺起一串串火花。
洛江潛下意識屏住呼吸。
他可以很明顯地感覺到,他的心亂了。
他不知道為什麼,但是很明顯,與眼前人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