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甚爾”和“眼光”這兩個詞出現在同一時間,足夠引起一場小小的化學反應,在五條憐的大腦中炸出了一堆記憶。
比如像是一整個冬天都懶懶散散窩在被爐裡,連門都不願意開的寄居蟹甚爾。
又比如清水煮烏冬面也能毫無怨言地吃下去的如苦行僧一樣的甚爾。
再比如隻偶爾坐在嬰兒床邊不耐煩地哄哄禅院惠的狀似黑熊的甚爾。
除此之外還有類似于弄壞洗衣機差點被趕出家門、好心安慰結果被反說一句“現在不是比較誰更痛苦的時候”,種種之類不愉快的碎片小事。
也就是說,她能想到的,全都是一堆爛事。
而這樣的甚爾居然能夠把夏梨釣得心甘情願,真不知道平日裡究竟下了怎樣的苦工。
五條憐努力撇開腦海中不停放映着的糟糕回憶,心情相當複雜。
說實在的,她好想坦白說甚爾壓根不是什麼好男人,也許夏梨能夠因此收一收她的戀愛腦。
但身為關系良好的兄妹倆(至少在夏梨面前他們是這樣的身份),趁着本人不在就說對方的壞話,未免太雞賊了,她的良心過意不去。
更何況,照燒汁拌烏冬面的味道也悄悄地回到舌尖了,過分寡淡的滋味足以讓剩下的那點理智也瘋狂動搖。她艱難的點點頭,很費勁地擠出了一句“是呢是呢”,話語都在心虛地發抖,還好夏梨一點都沒有聽出來。
吐露完了這點小小煩惱,夏梨顯然覺得暢快了不少,摟着完全沒能在這場抱怨中起到半點左右的五條憐,低頭蹭了蹭她的臉,像在愛撫一隻小貓。
“哎呀,有妹妹果然好呢,什麼都能說。”她感慨似的說,“我要是也能有妹妹就好了,可惜在家裡我才是妹妹。”
“唔……”倒是和五條憐自己的身份一樣了呢,“我覺得能有哥哥就挺好的。”
夏梨甩甩手:“因為小憐你和甚爾關系好嘛。”
真不好意思承認,五條憐剛才說的哥哥可不是甚爾。
“我和哥哥差了十幾歲,成家立業之後,他更覺得我是小孩子了,根本聊不到一塊去。”她嫌棄地努了努嘴,“他對我的感情就像爸爸對我的疼愛一樣。雖然我是很喜歡爸爸沒錯啦,但再來一個可就太麻煩了,你說是不是?”
“是呢。”
是吧,反正五條憐也不知道,畢竟她連半個父親都沒擁有過。
她倏地不知道該說點什麼了,夏梨也沒有再吱聲——在一吐為快之後,睡意就趕上來了,她現在隻想去補覺,畢竟她可不能睡眼惺忪地出現在同學聚會上。
夏梨拍了拍五條憐的肩膀,輕快的腳步聲噔噔噔地消失在了樓上,五條憐沒有回頭去看,但完全可以想象到她披着的絲綢晨袍會甩動出怎樣優美的柔軟曲線。
天徹底亮起,五條憐還是沒有睡意,整個人陷在沙發裡,不願意動彈,好像也動彈不了,明明海綿沙發并不是什麼可怕的流沙。
拆散的網球拍還在地上,她拼不回來,也不知道該做點什麼才好,遲鈍地坐了很久,久到窗外的沖浪客都開始征服大海了,她才慢吞吞地起身,去應付馬上就要開始哭鬧起來的禅院惠。
以後的日子也要一直這樣了嗎?隻在某個短暫的瞬間她才再次思考起未來。
沒有思索太久,她很快就中斷了思維。
未來太遠了,她果然還是别去多想為好。
一直睡到臨近中午,夏梨才急匆匆下樓。預約了美發沙龍,她快要遲到了。
“小憐也一起去做頭發吧?”弓身,她穿上細綁帶的高跟鞋,笑着挑起五條憐耳邊的一縷發絲,“你的頭發亂糟糟的。”
“是、是嗎?”
五條憐不自在地笑了笑,想要用手撫平耳邊的碎發,卻怎麼也擡不起手。
離開家時短短的妹妹頭,在一整個冬天與大半個春日的熏陶下,已經長了不少,尤其是劉海,原本還隻能淺淺地蓋住眉毛,如今居然已經戳到顴骨上了,發梢也觸碰着肩膀,不像夏梨那精緻且富有光澤的華麗卷發,她的腦袋一看就是好久沒有打理過的模樣。
話雖如此,她的頭發本身倒不算多麼淩亂,隻是沒有那麼那麼柔順而已,大概是發質本身的原因,即便每天都騰出時間來好好梳理,也總還是會有幾根發絲翹起來。仔細想想,五條悟的頭發也是有些翹的,那麼她擁有一頭不齊整的發絲,也沒什麼奇怪的了。
五條憐把發絲攏到腦後,想要藏進襯衫裡,毫不意外地失敗了,于是她隻好繼續保持着笨拙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