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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格一大早杳無人影,寶凝也不管她,算着時辰,打了熱水,敲開卧房的門。
屋内,衛琳琅抱腿坐在床角,臉色發悶。
寶凝不由記起作昨夜的窘況,面部又隐隐發燙起來,怕心中慌張而失手跌了水盆,忙擱好,一言不發地把手巾摁入水裡。
心旌搖曳間,床的方向爆出一聲響,回頭一看,竟是衛琳琅在捶打枕頭,一下比一下狠,像是把枕頭當成了敵人在撒氣。
寶凝趕緊擰好手巾,上前遞出去:“衛娘子,擦一把臉吧。”
衛琳琅停手,接于掌心,不擦臉,卻是用力抹手,上上下下,裡裡外外,方正的手巾被攥得變了形狀。
殺千刀的容恪,這叫她以後如何直視這雙手!
越往深想,越冒火,到最後直接把毛巾摔到地上。
寶凝驚了一跳,急彎腰去撿。
“不準撿,待會直接丢了!”衛琳琅疾言厲色道。
寶凝才伸長的胳膊抽了一抽,随後僵硬地直起腰,溫吞道:“扔了也好,那帕子使了一段時間了,半舊不新的,正合适換一條新的。”
現下的衛琳琅,眼睛指到哪,看哪不順眼,便又氣鼓鼓道:“這床被子也不好,一并換了吧!哦,還有這紗帳,凳子上的坐墊,通通換新的!”
凡容恪沾染過的東西,再留着簡直膈應人。
她左比畫右指點,寶凝一應唯唯諾諾:“那娘子先下來洗漱,奴婢這就喚人過來置辦。”
“備水吧,我要沐浴。”衛琳琅趿鞋下地,語氣稍見緩和。
“好,等娘子沐浴完畢,屋裡也就妥當了。”寶凝扶她向浴房而去。
同一時刻,三三兩兩的朝臣從太和殿走出,他們俱為一個話題發表言論。
申丞相說:“竟不知是哪個在陛下面前出的馊主意,特讓陛下上行宮避暑。陛下病着,朝政也不得不撂了手,怎麼還能奔波上百裡去行宮?真是無稽之談!”
兵部尚書石大人說:“聖旨已下,更改不得了。申相公啊,你老還是想開些,辦公嘛,什麼地方都是辦。行宮山青水美,仿若仙境。咱們呐,該謝陛下開恩,帶咱們幾個老骨頭去見識遊賞才對。”
趕巧容恪和副指揮使趙度有說有笑而來,申相公心眼小,一直急着上次好心規勸容恪,反遭其倒打一耙的情形,鼻孔裡哼了哼,對石尚書說:“石大人愛遊玩賞景,老夫卻沒那閑心!”
一語盡,揮袖離去。
莫名挨了頓冷嘲熱諷,石尚書郁悶極了,而他這人心胸寬廣,不似申相公似的小肚雞腸,當下講究講究便罷,是以置之一笑,轉身同容恪、趙度樂呵呵搭話:“容大人,趙大人,這申相公,老大的年紀,還跟個孩童似的,也就陛下能降得住他。”
趙度拿手肘碰了碰容恪,揶揄道:“看看,定然是記的你的仇,不願看見你這張臉。”
容恪輕乜一眼,不理會他,轉而跟石尚書點一點頭,直去了。
容恪少年有成,難免高傲,石尚書是過來人,并不锱铢必較,隻和趙度說:“久不見相國公,身體可仍康健?”
趙度拱手還笑道:“老爺子硬朗得很,日日卯時不到就起來打拳,再練個一年半載的,恐怕一拳都能把我撂翻了。”
石尚書撫掌大笑:“世子這張嘴啊,一如往常地貧!以後不知哪家的姑娘能把你制伏喽!”
趙度擺擺手道:“這才哪跟哪,談婚論嫁的,再過個八九年也誤不了。呦!天色不早了,我得回殿前司安排陛下離宮事宜了。石大人,失陪。”
言畢,單手背着,吹着口哨,行遠了。
石尚書啧啧搖頭,自說自話:“這混小子。我可要交代孩子她娘把姑娘給教好了,招惹誰也别招惹上這猢狲。”
太子是最後一個出太和殿的。
内侍瞅準機會,近前呈上汗巾子,太子斯斯文文在額頭、鬓角點了幾點,後放回内侍高舉的托盤中。
内侍緊接着接了太子的笏闆,同才使過的鲛绡汗巾一同捧于懷中。
太子一面慢步移下白石台階,一面戲谑道:“長平侯今日格外舒心,想是遇上了什麼喜事。”
内侍體貼上意,及時應道:“今晨有人在市場瞧見了長平侯的小厮逐塵,正見其遊走在京城各大商鋪,大肆采買绫羅珠寶,幾乎要把商鋪采購一空。”
太子不語。
内侍道出自己的猜測:“奴才也覺着怪,所以自作主張打發人詳細問了問——鋪子裡的夥計稱,侯府不日大喜臨門,似乎是長平侯要迎娶哪家千金。”
太子下石階的步履滞了一瞬,笑言:“哦?那當真是喜訊。屆時,孤必備厚禮祝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