遷供牌位、燒香跪拜等事務步入收尾階段時,已又過了三日。這段日子裡,故居也掃除幹淨,煥然一新。
幾乎是同一時間,剿匪那頭亦捷報頻傳:前有匪幫的二當家奎老二落網,逐塵率布下天羅地網擒拿賊首,後有賊首黑老大锒铛被捕,最後便是容恪要親身前來押送匪徒回江陵,快馬加鞭,午飯前就能到場。
為此,衛琳琅百感交集。先前吵得不歡而散,一直見不到他的面心裡倒自在些,這馬上要見上了,真不知如何應對。
強顔歡笑,曲意逢迎,以她今朝的心境,假裝都難。
然事實證明,是她自作多情了。
容恪午時進城,直直和逐塵去了縣衙審問犯人,至月上柳梢頭時,仍未出衙門。
提前備下的一桌子菜,女使張羅着熱了兩三回,而漏刻裡囤積的水愈來愈多,水位線将近沒過亥時了。
衛琳琅有了答案,叫人撤走飯菜。
女使不能決斷,求助地看向寶凝。
寶凝近前進言:“才将一幹人犯緝拿歸案,衙門肯定忙得廢寝忘食,侯爺是主審,比其他人更忙些不過分……這菜還是先别撤,多等等,或許侯爺此刻已在路上了呢?娘子想,侯爺奔忙一日,來了連口熱乎飯都沒有,竟不知如何呢……”
侯爺認為娘子心存敷衍,繼續加深對娘子的不滿,從而完完全全冷落了娘子——這是寶凝所憂心忡忡的。
衛琳琅嘲弄一笑:“那便依你的,看他會來不會。”
話裡話外,蘊含着絲絲意氣,仿佛在和誰置氣。
衛琳琅兀自望月不語,寶凝兀自數着時辰惴惴不安,寶格兀自掐虎口抵抗濃濃困意。
一座城的東西兩端,景況截然不同。
容恪同逐塵一面信步出了縣衙的大門,一面談起審訊事宜。
逐塵振振有辭:“這起人中,屬那個黑老大可惡,好色胚子一個,光寨子裡發現的女子就有七八個,全是那厮強搶來的!實在是律法頂頭上,不得濫用刑,否則必須好好整治一頓,叫他哭天天不靈,哭地地不應!”
容恪見過的大風大浪海了去了,自沉得住氣,淡淡道:“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跟我這些年,還不明白?”
逐塵刹住腳,看去容恪的目光逐漸豁達,忍不住拍手叫好:“懂了,明兒一早小的就着手辦,準保讓那厮長記性!”
朝廷隻欽點要活口,那不上極性命就成,反正侯府靈丹妙藥不計其數,厲害的,僅餘半口氣都能給從鬼門關前拉回來。
二人走至存放馬匹的棚子前,早有小厮牽馬恭候。
逐塵打小厮手心接過馬鞭,正輕撫馬兒的脖子予以它大半日未見主人的安慰,卻聽容恪在背後說:“明天找兩個有經驗的,把黑老大淨了身,再派些銀兩,送給受害人,一應花銷從我賬上撥。”
逐塵端的一怔,不禁懷疑聽岔了,待反複品過,方搞清楚這是個什麼命令:“侯爺英明,早就該把那孫子閹了,看他以後老不老實!”
追捧歸追捧,逐塵總覺得哪裡古怪。
侯爺性子寡淡,輕易不插手是非,補償安撫受害者是政務,情理之中。但閹割黑老大,實和政事八竿子打不着。安侯爺慣有的做法,抓了人押給相關衙門,由各個衙門料理就是,根本不會多此一舉。
逐塵思來想去,不得其法。為此,一道上心猿意馬,及拐開衛家宅子所在的街巷才後知後覺,不由試問:“咱們不去衛娘子那兒嗎?”
容恪座下的汗血寶馬鐵蹄铮铮,英姿勃發,未有減速的端倪,而他的語調,出奇平穩,全然不受怒吼夜風的左右:“你最近的話越發密了,合着是長久不上戰場,身上癢癢了?既這般,即明日起,每日紮馬步兩個時辰,若嫌不夠,那……”
逐塵繳械投降:“侯爺快饒了小的吧,小的定然把馬步紮得結結實實,比打仗時更勝一籌,您看了指定滿意。”
當晚,二人在城南的興隆客棧宿下。
之後的兩日,容恪始終在衙門裡泡着。他威望高、本領大,再難啃的硬骨頭也能啃下來——人犯們将黑風寨裡裡外外的情況和盤托出,擄掠的金銀珠寶亦俱已收繳。
總之,黑風寨氣數已盡,周邊城池的百姓可重回正軌,終得安居樂業。
心頭之患得以根除,縣衙上下歡欣鼓舞,對容恪等人更敬仰一層。
縣令是個耳順之年胖老頭,慷慨解囊,如火如荼地操辦一場慶功宴,地點且安在縣衙,光席面就設了十幾桌。
衙門占地不算大,這一鋪張,足稱得上座無虛席,人山人海。
審完人犯以後,容恪沒去他處,借衙門的水井,叫人燒了一大盆熱水,勉為其難洗去身上塵垢,另換一身幹淨常服。
陳縣令倒乖覺,不以年長自居,乖乖侯他洗漱完畢,才湊上去邀約:“大家夥無不感恩大人相助之情,特意備下好酒好菜招待大人,萬乞大人賞光,移步前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