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格愁容滿面道:“萬一,萬一真應了外面人的話,那娘子你該怎麼是好?”
寶凝正正好随老太太身邊的人上甯安堂取新茶了,錯過此間一幕,否則非拿手捂住寶格沒輕重的嘴巴不可。
“捕風捉影的事,别自己吓唬自己。”衛琳琅口頭上直言不諱,其實心底直打鼓。
白日她是看出來陳三小姐對容恪不平常的,彼時容恪态度冷漠,她便沒過多上心,權當陳三小姐一廂情願。
假如傳聞成真,她當初在容恪面前立下的铮铮誓言就真真兒成了笑話,這麼久以來的委曲求全将淪為徒勞……她不能接受。
“先别鋪床,我今晚要等侯爺。”堅毅之情從她細密的眼睫後探出來,她下定決心,再為自己的來日堅韌一回。
外牆根底下,蟋蟀吱吱叫喚着,衛琳琅心裡煩亂,聽不得這聲響,忙命寶格拿個琉璃罐兒捉了放生到别處。
那蟋蟀機靈,覺察有人要抓它,一蹬腿躍入不遠的花叢内,像是炫耀般,身子藏了起來,叽叽叫聲仍在持續。
寶格不信邪,一掌打開芬香撲鼻的花叢,那燈晃蛐蛐兒。蛐蛐兒仗着身材小,又一蹬腿,跳到暗處。
寶格“嘿”一聲,半路招來一個丫鬟,讓她提燈照着,自己個兒矮身紮入叢中和那小蟲兒鬥智鬥勇。
容恪一身疲憊地進了院,遙見花叢裡閃閃發亮,牆上斜映一高一矮的兩個影子。及走近了,聽到兩戳影子的對話:
“快快快,把亮兒移過來,那小東西在這兒躲着!”
“……哎呀,好狡猾的東西!又叫它給溜了!”
“我還就和它卯上了,看它厲害還是我厲害!”
有賴常年習武練功的底子,容恪對各種聲音極其敏銳,過耳不忘,自然分得出來前面是什麼人在講話。
“衛琳琅又派你做什麼?”
冷不防有人過來,兩人均驚着了:寶格腳踝一崴差點摔倒,那小丫鬟手頭的燈籠搖搖顫顫,餘打翻隻剩一步之遙。
寶格費力穩住重心,悻悻地從花叢裡出來,手心手背全是泥巴,狼狽回話:“娘子被個蛐蛐兒吵得厲害,就使喚奴婢逮了……”
觑着兩人一個賽一個地惴惴不安,容恪一陣好笑,主要笑衛琳琅能折騰,深更半夜命人抓蛐蛐兒;抓也罷了,使遍渾身解數還無計可施。這蠢笨腦袋,倒像衛琳琅教出來的。
“别費功夫了,下去吧。”容恪端端進了屋。
寶格能說什麼,隻好灰溜溜下去洗淨滿身污泥。
至于愛吵人的蛐蛐兒,似乎靈性大開,知曉容恪不好欺負,覓個縫隙銷聲匿迹了。
容恪悠悠往屋内去,衛琳琅隻管似尊玉面佛般坐在梳妝凳上拿眼直直看他。
她很少表露心緒,像這般直勾勾的注視,容恪隻在曹家正廳上聽她表達“入侯府,做侯夫人”的訴求時目睹過。
“打算問我什麼?”容恪解下外衣,準準地扔在衣架上,斜倚花架子,環抱雙臂,迤迤然瞧她。
衛琳琅其實是預備裝一裝賢惠伺候他寬衣洗手的,奈何心懸不定,怕勉強裝出來也會叫容恪一眼洞見,索性順其自然。
“我有一事不能确定,想請教侯爺。”她不繞彎子,開門見山道。
容恪更是言簡意赅:“說。”
衛琳琅回眸,瞥見鏡中自己滿懷不甘、争強好勝的眼睛,而鏡中的世界,不止她,還有一抹怡然自得的倒影。
“侯爺仍一如既往地讨厭我嗎?”隔着通向相反世界的銅華,她陷入一雙幽瞳。
容恪反問:“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衛琳琅拒絕掉入他的循循善誘中,斬釘截鐵道:“侯爺就告訴我是或不是。”
容恪欲斥她無事生非,卻見她站了起來,步步分明地朝他而來。
懸珠流轉,粉唇嬌豔。
心跳告急——
他一個踅身,脫離對面的攻勢,微微上挑的眉頭昭示着不悅:“衛琳琅,搞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休無理取鬧。”
衛琳琅不以為然,或者說她是處心積慮地要近他身,好看看她有沒有入他的眼,又有多重的分量。
“原來侯爺知道我的名字。”酸溜溜的語氣。
她逼近他的半步之内,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外界都傳,長平侯同陳三小姐指腹為婚,克日美事落成——我不相信。侯爺頂天立地大丈夫,定然不會辜負我這小小女子,那婚約,侯爺也定不能履行。”
“侯爺,我說得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