鴉雀無聞的幾日,衛琳琅在苦苦掙紮。
抛卻尊嚴讨容恪歡心,卻屢次受挫,除了制造笑話,别無用處,照理,該談“放棄”二字了,可家族的教養,不容她止步不前,安于現狀——她這輩子,要麼不入紅塵,要麼隻當正牌夫人。
若不然,來日無顔面見九泉之下的父母。
掂量得真真切切以後,衛琳琅重新振作,絞盡腦汁思量下一步棋。
可巧,舅舅家遣人送來請帖,盛情邀請容恪屈尊光顧表妹的婚宴,日期為本月二十。
眼下是十五,還剩四天時間。
如果有幸說動他參加,而她跟随,那就有了更多單獨相處的機會,供她伺機而動,從而慢慢捂熱他的心,讓他高看她一眼,早日給她侯夫人的名分。
摸清裡面的門道,衛琳琅裹得厚厚的,素着一張臉,穿越九曲遊廊,駐足容恪的居所外。
初一十五是重要日子,每到這兩日,上朝也免了。
故而,容恪今日在家。
打從上回觸了容恪的黴頭以後,這院子的人時時提防她,生怕再因她而吃主子的冷釘子。
此刻,門口的兩個小厮雙雙攔住她的去路,一副公事公辦的态度:“侯爺有令,不準娘子進出,娘子請回吧!”
衛琳琅第一個蹦出來的念頭是錢财賄賂。
她分别塞給兩人些許碎銀子,笑彎了眉眼:“實是有要事同侯爺商量,二位且行個方便吧。”
二者對看一眼,都把銀子原路歸還,不肯放行。
人家要自保,衛琳琅表示理解,點點頭,換另一個策略——死等,等容恪出來方罷休。
紅輪冉冉升起,緩緩滑行到正空。
午時已到,她依然未嘗守得雲開見月明。
寶凝姊妹前前後後來了幾次,全為她的執拗所動容,索性賭上身家陪她等到底。
各路人來來往往,漸漸地,衛琳琅涎皮賴臉纏磨容恪的事,就在府裡上下傳遍了。
侯府為容恪的地盤,芝麻大點的動靜也糊弄不過他去,何況衛琳琅為見他,折騰得人盡皆知。
那股子火烤般的焦灼感,果然又氣勢洶洶地來了。
他擲下文書,十根手指頭互相交叉,搭在眉目邊,瞑目養神。
耳根子清淨了,眼前卻亂糟糟的,一閃一閃盡是她在衆目睽睽之下徘徊的畫面。
……
丢人現眼。
他張目,向門外道:“來人。”
逐塵随叫随到。
“告訴衛家女,别白費力氣,趁早回去。”他克制得極巧妙,聲線平穩,全然使人猜不出這張泰然自若的皮囊下,竟亂作一片。
逐塵照實辦,然結果不盡人意。
“衛娘子說,除非您肯見她,否則……她不回去,一直守着您願意給她見面的機會為止。”逐塵暗暗佩服衛琳琅的耐性之餘,又隐隐恐容恪真的翻臉,那便真釀成一場腥風血雨不可了,“小的勸了,嘴皮子幾乎磨破了,架不住衛娘子聽不進去……”
容恪的眉心直跳,氣得發笑:“不知好歹。愛等,那就成全她。”
逐塵把話帶到。
幹候半日,衛琳琅又累又餓,偏胃裡頂得慌,吃不下東西,隻胡亂墊了幾口水,卻聞容恪存心作對,氣性湧上頭,鐵了心和他對峙到底。
眼見外頭這位賭氣,裡邊那位較真,逐塵看透徹了,幹脆做個局外人,反正這二位也不會聽他的。
紅霞萬丈,日暮西斜。
衛琳琅還在堅守,盡管臉龐白得駭人。
寶凝終于看不過眼,苦苦哀求:“娘子,一整天了,咱們先回吧,再熬下去,您撐不住的!”
寶格設身處地,滿腹幽怨,憋不住悄聲指摘容恪的不是。
寶凝飛去一記眼刀,寶格立刻住嘴。
“……我不能前功盡棄,”衛琳琅虛弱回應,“累你們受苦了,你們趕緊回吧,我自個兒等就好。”
顫顫講完,一陣喘咳,蒼白的面頰,為嗽聲擠壓得一星星變紅,像覆着一層假面,惹人心驚。
接連不斷的嗽音,乘風浮動,飛躍紅牆,攀越青瓦,一并彙入危坐書案前的那人耳中。
此處距院門,相隔重重屋宇、彎彎長廊,何以貫穿他耳?
細細聆聽,有蟲鳴,有風聲,無那斷續的喘嗽。
是他錯聽了。
容恪置筆一旁,按桌起身,卷一件灰鼠毛大氅,喚逐塵進門:“帶她過來。”
随後,将臂彎的大氅輕輕一丢,正中逐塵之懷。
他不點透,逐塵也會意——前段日子衛娘子衣着單薄地在府外候了一早晨的楚楚可憐相,被侯爺留意到,且上了心。
逐塵勉力繃緊臉皮,保持嚴肅,及門檻一邁、門一關,笑意由内而外散發。
觸及那層柔軟光滑的毛皮之時,衛琳琅如釋重負,喜得濕了眼眶。
這人,真不愧為京城第一硬茬子,區區見一面,都迫她使遍渾身解數。
衛琳琅并不算冷,但來之不易的勝果,不可白白作廢,所以,她套上那件沉甸甸的大氅,由它的重量加之于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