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我覺得媽媽那麼美好,我在她的羽翼下,天真快樂,無憂無憂。
假如我一直不長大,會一直這麼快樂,可人是有思想的,當我有了自己的意識和喜好,一切都不再美好。
她始終沒變,變得是我自己。
小時候我的衣服總是一塵不染,再難洗的污漬到媽媽手裡化腐朽為神奇。她會仔細消滅每一個污漬,然後拿起來在燈光下看看有沒有清洗幹淨,直到一點點髒污都看不出來,才肯罷手。
我的鞋子上一點灰塵都沒有,媽媽會把鞋底也給擦得幹幹淨淨。
有一次我爸說。
“衣服本來好好的,都被你洗壞了。”
我媽就說他是“狗咬呂洞賓”“得了便宜還賣乖”。
我的指甲總是修剪的整整齊齊,臉上幹幹淨淨,嘴角但凡沾一點飯渣會被她立即擦掉。
現在我知道了這叫強迫症。
媽媽做的飯很精緻,很營養,肉菜蛋奶她都照着書上的分量給我做好。
她給我煮雞蛋,蛋殼剝得幹幹淨淨,她用切蛋器切成四片,說我吃起來方便。
她洗青菜都是用流水,洗的很仔細,尤其像菠菜一類的葉子蔬菜,她會一片一片的洗,把卷曲的葉片伸展開來,不放過任何一點髒東西。
水果都是給我削好了切成一塊一塊,我用叉子插着吃。石榴會把皮剝掉,肉放在碗裡,我吃的時候她會盯着我把石榴籽吐出來。
我家很少來客人,他們受不了我媽那一套繁瑣的進門規矩。
有一次我爺爺奶奶大老遠來看我。她讓他們把鞋子脫在門外,換上事先準備好的拖鞋。她在門外放了一個衣架,讓他們把外套挂在門外的衣架上,說是一會給消毒。
“文傾,爺爺給你帶了禮物!”
我爺爺剛想打開行李箱給我拿禮物,我媽迅速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大塑料袋,把行李箱套上包好,拖到衛生間,說一會給消完毒再打開。
我奶奶見了我特别親切,想抱我,我媽是不許的。非讓他們老兩口先去衛生間洗手,還囑咐他們必須打兩遍肥皂。
當我奶奶把一個大紅包遞給我,我媽快速搶過,噴了噴酒精才給我。我看見奶奶臉色鐵青氣得夠嗆。
爺爺奶奶本想多住幾天,可第二天就坐車走了,自此再也沒有來過。
但有一個阿姨和我媽關系不錯,她每次來我家玩,看見我媽媽這麼精細地照顧我,都誇我媽媽對我好,盡心盡責。她也想像我媽一樣,可她沒有精力和時間這麼管孩子。
“上了一天班回來就很累了,能吃上口熱飯就不錯了。”
“那你就辭職專門帶孩子呗。”
“他爸沒你們家老路掙得多,我得去掙柴米油鹽錢。”
我媽自從生了我就不上班了,成了專職媽媽。
我小時候真的覺得很幸福,覺得我有世上最好的媽媽。很多小朋友都是由爺爺奶奶或者姥姥姥爺帶着,而我的身邊是媽媽。
記得幼兒園放學,還沒出大門,我就看見媽媽在等我,我興奮的朝她招手,并向其他小朋友炫耀。
“我媽媽來了,她第一個來接我!”
而其他小朋友看見爺爺奶奶時總是會問:“我媽媽怎麼不來接我?”
小時候真的很美好!每天的空氣都是香甜的。
那時我對爸爸的記憶并不深刻,我還沒有起床他就上班去了,然後一天看不見他,隻吃晚飯的時候能看見他,他在家裡像是擺設
他每次回來都會喊我的名字,我大都是邊玩玩具邊應一聲。他總是想抱我,但他在抱我之前,必須把在外面穿的衣服換下來,必須洗手,還要檢查有沒有胡茬。
他在我面前說話小心翼翼,帶有污穢的言語絕對不敢說。媽媽不許他在家抽煙,不許帶着酒氣回家,鞋子要擱在外面,進屋前把拖鞋換好。我媽的那一套對所有人都一樣。
我小時候真傻,經常學着我媽的語氣對他講話。
“腳太臭了,先把襪子洗了!”
“這是什麼味?把衣服抖抖再進屋。”
“那是孩子的杯子,不要用!”
我爸在家裡的地位很低,我媽整日頤指氣使,他很少吭聲。他很想和我親近,和我玩,可我媽總說他臭,粗魯。
有一次周末,我爸在家休息。他說天氣好,想帶我去公園玩,我媽當即質疑和反駁。
“你這個大老粗,能帶孩子出去玩?出去是公主,回來成泥孩子。”
“飛儀,我也是孩子的爸爸,我怎麼就不能帶自己親閨女出去玩,我也想享受一下親子時光,再說文傾現在五歲了,又不是小娃娃。”
“她雖然五歲了,很多還不能自理,靠你這個大剌剌爸爸?我可不放心。”
“我是孩子親爸,我能害她麼!孩子需要爸爸的愛,我也愛我的女兒,不是隻有你愛孩子。”
我從來沒有和爸爸單獨出去過,我有點興奮和期待,我祈求媽媽。
“媽媽,就讓爸爸帶我出去玩把?我想做那個大滑梯,正好爸爸可以抱着我滑。”
公園裡有個很高的滑梯,小孩子必須在大人監護下才能滑,我媽媽有恐高症,她不敢帶我,我從來沒滑過。
我媽斟酌再三,終于同意了。
“老公,你必須把咱閨女抱緊了,那個滑梯特别高,别把孩子摔了。”
我爸再三保證下,我媽才稍微放下心。
出發前,她拿出背包,把水壺灌滿,餅幹,濕巾,紙巾,坐墊,雨傘,薄毯,創可貼......全部塞進了背包裡。
“我們就是去公園玩會,用帶這麼多東西麼?又不是去野營。”
“有備無患。”
我爸無奈的翻翻包:“毯子帶着有什麼用?”
“如果孩子玩累在車上睡了,你給她蓋上點,别讓她着涼。”
“怎沒還有雨傘?”我爸想把雨傘拿出來。
“天氣預報說今天有雨。”
我爸看看外面的大太陽。
“這天能有雨?”
“說不定哪時就下了,别把咱閨女淋着。”
“行行行,都帶着,反正也不沉。”
我爸已經很不耐煩,我媽卻仍然不放心。
“路興明,我可警告你,不許讓我的孩子渴了,餓了,磕了,碰了。要注意她周圍的孩子,有的孩子很壞又霸道,總想撓其他人,千萬别讓咱閨女吃虧。記着每半個小時給她喝水,注意水溫,吃東西前一定要洗手,衛生間在公園東北角,吃東西時手不要亂摸,包裡有紙巾......”
“弄得好像要出遠門似的。”
“對了,文傾想上廁所怎麼辦?爸爸沒法給你擦屁屁。”
“我自己擦。我自己會擦。”
媽媽越是說這麼多,我越是期待和爸爸一起出去。
“不許看手機,不許看風景,你的眼睛一刻也不能離開你的女兒。”
媽媽是千叮咛萬囑咐,我們總算出門了。
小時候的我真的像在保溫箱裡長大的。
半個小時我媽打來電話,我爸明顯很慌張。
“老公,給孩子喝水了麼?”
“我剛才問了,孩子不渴。”我爸給我遞眼色,我在一旁大聲吆喝。
“我不渴,我不渴。”
“她說不渴你就不給了,孩子知道什麼?等她想喝的時候就晚了。現在立即馬上給孩子喝水。”
我爸隻好不情願的把水給我。
我爸帶着我上了大滑梯,我玩的特别開心,沒滑幾次,媽媽又打來視頻。
“老公,你把文傾的外套拉鍊拉開,現在中午了,有點熱。”
“哦,好!”
我爸剛給我拉開拉鍊,我媽又說。
“這會怎麼有風了,我看你後邊樹葉在動,拉鍊還是拉上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