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
明滅暗現,萬籁俱靜。
沉浸在思緒中的白無缺沒有一絲準備,就這樣被虛無的黑暗包圍,還沒等他呼喚出智能燈泡,他就倏地發現了當下處境與以往的不同。
能看見……
交流部的幾個新人被分散在黑暗中的各處,他們全身緊繃、精神高度集中,明顯地互相看不見對方。就像被突然被剝奪了視力,不敢輕舉妄動,隻能摸索着前行。
白無缺卻不是這個場景的親臨者,而是這幅畫面的觀測者。
他像是處在夢中,擁有着上帝視角的“第三者”,在不遠不近的距離,将這些玩家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
怎麼回事?
就連腳下踩着的地面,都像是踩在棉花上,毫無實感可言。
白無缺嘗試張嘴出聲,但一切從喉嚨中發出的聲波,在接觸到周身黑暗的一瞬間,就被吞噬,就像在沒有任何介質的真空中,無法聽見自己發出的任何聲音。
能看見,卻隻能看見。
他被架在了這個虛無的黑暗中,視野裡隻有面前幾個新人。他同樣聽不見他們的聲響,隻能從動作和口型,勉強判斷他們此時的狀況。
視線逐步掃描過幾個人,注意忽然被熟悉的身影吸引。
嗯?
邊上的那個女孩,似乎是我帶着的新人。
白日在他面前佯裝腼腆的女孩,此刻腰背挺直,緊惕地觀察着周圍,嘴裡似乎還在喊着某個人的名字。
忽然!一個泛着微弱白光的生物倏地出現!
白無缺定睛看去——
白光細線臨摹着人體結構,模仿着神經網絡的分布,它像是一個被剝奪了骨骼、血肉和各種組織的“人”,而它的背後,馱着一個三四歲的陰童,通體發黑,眼球凸出,四肢縮水般小而皺巴,它赤裸着與“神經人”的白線相連,就像一個外露的腫瘤一般,兩者共生同體。
明明沒有任何相似之處,但白無缺卻油然而生出一種強烈的直覺:那是他,卻是不受控制的他。
“神經人”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而離它最近的女孩,還來不及做出反應逃跑,就被一根神經插入後頸處的脊髓,動彈不得。
不!
不要動手!
莫名的恐慌直沖白無缺的心髒,胸口兇猛跳動着的心相應着腦内危險的信号,他無聲地呐喊着,企圖阻止不遠處的“神經人”。
可如同無法靠近、無法言語的無奈一般,白無缺隻能眼睜睜地看着神經上卷着閃爍的黑氣,一縷一縷地鑽進女孩體内。
女孩極力掙紮,突然,她臉色一僵,把身旁想趕過來幫忙的同伴推開,嘴裡似乎喊了一句“快走”,而後面色痛苦地倒在地上,臨死前的手還朝着同伴的方向,像是求救、像是推離。
從女孩身體裡收回那根神經的刹那。
滿足,愉悅,興奮……弑殺各種的快感在腦内迸發。
不!我沒有這樣的想法!
“神經人”和他建立着通感,但外部輸入的感覺和内部滋生的情感形成強烈的反抗。心髒瘋狂跳動,腦子裡各種意識在瘋狂打架。
啊啊啊!
白無缺雙手緊緊按着快要爆炸似的腦袋,卻沒有絲毫作用,任何聽覺、觸覺都被剝奪,隻有極具沖擊力的視覺和與通感對抗的知覺還留在意識層面,它們在交織撕扯、難舍難分。
精神逐漸恍惚,渙散的視線裡,泛着白光的“神經人”似乎被三個玩家立即牽扯住,直至它身後的陰童被毀,白無缺腦内的割裂感被又一無盡的空虛取代,“神經人”轟然消散,衆玩家被副本送離,隻留他一人,再次獨自面對黑暗。
過度興奮的刺激還在思緒中活躍着,視覺畫面與以往的點滴記憶相連。
白無缺倏地想明白了“窗”内玩家,對玩家和npc的區分如此執着的原因——
身旁熟悉的人,在副本的控制下,變成了刀劍相向的劊子手,那出其不意的一擊,會是記憶中最緻命的痛。
簡單的一問:你是玩家?
是他們親身經曆過痛苦後,謹慎的試探。
現在的他,就是這個被試探的危險。一個疑惑突然湧上心頭:
他,真的是玩家嗎?
他是三角區域唯一的玩家,現在在“窗”的副本裡,卻是怪物npc的“本體”,他在屠殺、在異變。和前一夜的007一樣,前任玩家變成現任npc,無意識地執行着副本任務,又在天亮時忘卻一切。
正如先前懷疑“窗”的存在,現在的白無缺在經曆過變相的弑殺後,開始懷疑自己身份的真實性。
我是真實的嗎?
玩家……npc……
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還能離開這裡回家嗎?
離開……離開哪裡……家……家是哪裡?
“001!”
是誰?
是在喊我?
“001!再睡下去就給我滾出交流部!”
睡?
我沒有在睡啊……
我明明在……
等等!
我在副本的遊戲裡!
雙眼猛然睜開,刺眼的白光模糊了視線,眼前立着一個高大的身影,嚴肅的聲音和混沌中的呼喚重疊,腦細胞重新開始運轉。
004一隻手撐在桌上,微微俯身,帶着壓迫的視線直逼白無缺而來:“001,睡得挺香?”
“……”
白無缺眯着眼等待眼睛适應光線,他有些呆滞地看着004,沒有講話,轉頭看了眼周圍,偷瞄湊熱鬧的視線一道接着一道。
004沒了耐心:“還沒睡醒?”
白無缺張了張嘴,壓聲發出一個氣音,意識到能說話後,才開口道:“我……”
“醒了就好。”但剛開口沒說完一句,004就打斷道,“既然這麼閑,新人你去接。”
白無缺下意識想反駁:“我……”
“Welcome!”
“他接不了。”649大步走來,“今天他要替首席出外勤。”
聽到來人的聲音,004甚至沒轉頭,白無缺就看到他瞬間認出了人,表情忽地扭曲,眉頭緊皺。
他捏着鼻子,像是聞到什麼臭味:“你來做什麼?”
649壓根不回,開口即怼:“有本事你在首席面前也這麼捏着鼻子。”
“帶人走是吧?帶走帶走!有多遠滾多遠。”
“你什麼時候能使喚我了?”
“你滾不滾?”
“你這什麼态度?”
兩個人針鋒相對,眼看就要撸起袖子,以一種原始的搏擊方式決出高低。
白無缺:“……”這兩人一個賽一個的冷臉,究竟是怎麼做到一見面就燃起來的?
還有,顧一顧正事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