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恒望了眼郭青璇那青綠色的逆鱗,想說什麼但沒開口,隻轉身往馬博遠的方向走,将馬博遠從地上扛了起來。
随後,一道赤光大閃,貫徹黑夜。
赤龍在半空中繞過一圈,擺過龍頭,将龍尾垂下。
“天快亮了,林眷和小彤還在東陽家,現在找不到更合适的去處,還是先回去安頓好張決明。他必須好好休息,經不起折騰了。趙阿姨那邊我再想别的理由交代。”郭青璇對周啟尊說。
周啟尊點了下頭,抄過張決明的腿窩将人抱起來:“決明,我們先回去。”
張決明皺起眉頭,該是傷口疼得太厲害,手指緩緩抓住周啟尊的衣領——蒼白的手指,涼涼又使不上力氣,他腦袋在周啟尊肩頭難受地蹭了蹭,像極了撒嬌。
被這兩下蹭得,周啟尊都要化了。他用最溫柔的口吻低語:“乖,再堅持一會兒,我一直在這,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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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光如一道燃燒的流星降落,幾人回到趙婷家的院子。
林眷這隻倒黴催可憐蟲,還杵在院裡摳後腦勺,急得像熱鍋上最蠢的螞蟻,一見他們回來,趕忙連跑帶颠地奔過去堵人。
林眷左右手還各自握着一沓符,高喊道:“你們可回來了!剛才那麼大的雨怎麼回事?還有血界,血界突然消失了,大人......大人!”
瞅到周啟尊懷裡鮮血淋淋的張決明,林眷嘚啵忘了詞兒。
又被周啟尊那半張血臉給吓了一突,林眷嗚噜嘴兒吭哧:“大、大怎麼傷得這麼嚴重?周大哥你......”
“我們都沒事。先别廢話了,讓他們先進去。”郭青璇推了林眷一把,省得擋路,讓周啟尊抱着張決明先進屋。
乘郭恒的龍脊,深夜無人,赤龍遊走很快,不過才一小陣功夫,張決明竟又暈了過去。
張決明這會兒窩在周啟尊懷裡,額前的碎發遮下來,在他緊閉的眼皮上丢下一層陰霾。他輕飄飄的,卻很乖巧。周啟尊仿佛抱着一件無價之寶,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生怕多了半點颠簸。
“趙阿姨和小彤呢?”郭青璇在後面問林眷。
“還沒醒。小彤在趙阿姨那屋窗台上趴着。”林眷說。
他轉眼看向郭青璇身後的郭恒。郭恒帶着昏迷不醒的馬博遠朝林眷喊:“過來幫我。”
林眷認出這赤龍就是郭青璇提過的“二叔”,現任的龍族族長。他看了郭恒兩秒,才上前幫忙扶馬博遠。
“讓馬博遠先去你那屋。”郭青璇看林眷的表情,說,“你放心,我二叔從不徇私,你師父的事,他一定會給你個交代。”
郭恒和林眷一人駕着馬博遠一條胳膊,也對不上眼,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但郭恒還是很快接上茬:“你就是趕屍族的小當家吧。上任當家的事青璇已托信跟我說過,我這次來也是為了幫你們,你可以放心,不必警惕我。身為龍族族長,我一定給你個交代。”
“好。”林眷深吸了口氣,他和郭恒合力,将馬博遠輕輕放到自己床上。
“這孩子被兇煞入了身,情況很不好,你們先出去吧,我試試看能不能救他。”郭恒說。
于是,郭青璇和林眷隻好去外頭等着。
林眷身上得了輕快,又轉眼擔心起張決明,他一出門就問郭青璇:“大人那邊需要幫忙嗎?”
“兇煞已經去除了,他的傷口會慢慢自愈。有周啟尊在,他不會有事的。”
“嗯。那就好。”林眷低低吭聲。
“你去給他們找兩件幹淨的衣服吧。”郭青璇說,“還有,小彤快醒了,讓她出來幫忙。再去看一下趙阿姨,天亮之前不能讓她醒。”
林眷:“我知道了璇姐。我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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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屋内,周啟尊在床邊僵了一會兒,才小心輕柔地把張決明放到床上。
他掀起被子,拈在手裡,被子從下往上,經過張決明前胸......周啟尊不敢給張決明蓋了。
周啟尊猶豫了會兒,将被子隻搭在張決明腰腹的位置,他指尖發麻,仔細地撿起張決明胸前破碎的衣服布料,撩起來,好好看上那麼一眼......
這傷太殘忍。骨肉分離。該有多疼。
凡人遭受這等傷害,沒一會兒就丢了性命,沒了知覺感觸,像周運恒,雖然死相悲慘,但也算一擊斃命。
而張決明......他要被疼痛折磨,折磨到心髒慢慢長好,骨血慢慢再生,皮肉慢慢愈合......破碎的疼,生長的疼......周啟尊不能再想。
哪怕他能替張決明受一星半點兒,哪怕他能分擔一小粒那麼大的罪也好。
周啟尊抹去張決明額頭的冷汗。
門被敲響三聲,林眷抱着幹淨的衣服進屋,在床邊站下。
“周大哥,我拿了兩身幹淨的衣服,你先換一下吧。”林眷看周啟尊臉上還花裡胡哨的,又說,“我等下去打盆熱水來,再拿醫藥箱過來。你洗一洗,把身上的傷口處理一下。尤其你這腿上的傷,淋了雨,萬一感染就麻煩了。”
林眷:“要快一點,不然趙阿姨起來被吓着,璇姐那邊更不好編話。”
林眷說着,垂下眼看床上一動不動的張決明:“我幫大人換衣服。”
周啟尊搖了搖頭:“我來。”
“好。”林眷鼓起膽子,視線挪到張決明胸口處。喘氣兒時噎着,鼻子一酸,他竟有些想哭了。
林眷小聲罵:“那王八蛋,早晚碎屍萬段。”
周啟尊沉默了會兒沒說話,眼睛死死貼在張決明身上:“林眷,決明的傷......我是說需不需要用藥?有沒有......”
“......大荒山鬼,血脈高貴。就算大人是半個山鬼......”林眷抿了抿嘴,“咱們的藥對他來說也沒什麼用。”
“沒用......沒用......”周啟尊喃喃。
他是手足無措,慌極了才會問這樣的廢話。張決明不是常人,哪能用常人的藥?
但周啟尊還是不死心,傻得厲害:“就連止疼的作用也沒有嗎?”
“大人這情況,什麼止疼藥有用啊......”林眷嘴角癟下,眼圈通紅,“他前胸都被掏爛了,怎麼上藥啊......”
“那怎麼辦呢。”周啟尊手指插/進張決明濕冷的頭發裡,沙啞地說,“他跟我喊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