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青蓮觀中,晚上睡覺脫衣服的時候麟子就跟鄭道長說:“祖祖,癢癢,背背。”
“背上癢?該洗澡了,等天暖和了再洗吧。祖祖給你抓癢癢好不好?”
“好。”
“哪裡癢啊?”鄭道長把手放到她脖子裡撓了撓。
“下下,再下下。”
鄭道長往下伸手,發現有片皮膚摸着有些粗糙,和小孩子軟軟的皮膚手感不同。她讓麟子趴好,就掀開她背上的小衣服看了看,麟子的腰背有一大片胎記。以前黑黑的一片,現在再看覺得幹巴了很多,所以摸着手感就很粗糙。
鄭道長把手放在她的胎記上,麟子就說:“使勁,使勁啊!”
“這裡癢?”
“嗯。”
鄭道長一邊撓一邊看,燈下光線昏暗,加上她年紀大了,老眼昏花,也看不清,反正手感是不一樣的。她眯着眼睛拉遠了視線,發現小孩子背上的這一大片胎記像是一隻猛獸,反正她看的第一眼都覺得這胎記看完令人心中打鼓,生出三分畏懼。
她給麟子撓癢癢後,想着明天白天讓眼神好的趙嫂子或者錢嫂子看看是怎麼回事,心裡祈求三清保佑,千萬别是個病。嘴裡說:“外面冷,睡吧。”
“嗯,祖祖,一起睡。”
鄭道長躺下,麟子挨着鄭道長:“爐爐,抱抱。”
鄭道長笑起來:“好,抱着你這個小暖爐睡覺。”
把一個小嬰兒養到眼下這個程度真的超有成就感,越是有成就感就越是會參與到孩子的生活中,參與得越多感情羁絆就越深,羁絆越深就越是放不下。
鄭道長一直到半夜都沒睡着,她一直想着怎麼安置麟子,她老了,加上她現在的身份地位,她覺得自己就是無根浮萍,很多事情讓她感覺到無力,安排好一個孩子的一生更不可能辦到。
以前她隻覺得榮國府不想讓麟子回家,想着他們家的張太君和兒孫慢慢磨一磨,這孩子早晚有回去的時候。張太君現在命懸一線,今天又聽了朱元璋說麟子不能回家的理由居然是算命,她覺得麟子八成活不到成年!
如果賈家鐵了心送一個女孩進宮做個貴人,外面那個和貴人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孩必定活不長久,原因很簡單:她憑什麼和貴人長一張臉!
宮中貴人的容貌是誰都能看到的嗎?
但是到了如今這境地又能把麟子藏到哪兒去呢?要是當初她還是個小嬰兒的時候對外說她死了,找地方藏着養大還有活命的勝算,現在真的晚了,将來就是死了,榮國府萬一要來看一看屍體呢?畢竟府邸裡有個一模一樣的小姐,屍體是不是假的一眼就能分辨!
想到這裡她腦海裡升起一個念頭:與其到處躲躲藏藏,不如主動出擊!
賈家盯上的肯定是雄英,但是雄英和麟子從小認識。不如送麟子進宮,絕了賈家那邊的路子!
想到這裡她那股子熊熊戰意升騰起來,就她這幾年的觀察,雄英就算沒那層太孫的身份也是個好孩子。
鄭道長身世坎坷,馬皇後是她姐姐的女兒,朱雄英是馬皇後的孫子,四舍五入朱雄英身上也有鄭家人的血脈,她覺得看朱雄英越看越順眼。眼下兩個孩子都太小,先讓他們一起玩耍,等到自己真的不行了再開始謀劃。
新的一年要有新的變化,鄭道長心裡盤算了很久,決定先教麟子認字。
先讓她讀些書在肚子裡,慢慢地教一些做人的道理。想到麟子沒法依靠家族和父母,自己也不是她将來的依靠,要教給她自立自強,告訴她靠山靠水靠祖宗父母不如靠自己。
想到依靠,鄭道長又想到如果将來麟子不能和雄英在一起呢?畢竟人家是皇孫,這身份不是高了一星半點,對于一個孤女來說高不可攀。人家是國本,麟子雖然名字裡帶了個麟,不是真麒麟,如果不能做夫妻怎麼辦?甚至連個妃嫔都沒資格做呢?
假如将來不能和雄英在一起就要教給她一些謀生的本領。學女醫是個好選擇,過幾日打聽一下附近有沒有擅長看小兒病和女人病的大夫,送她去學些本事,等着别人救濟不如自己有一技傍身。
鄭道長想了半夜,覺得兩條路同時打算,要麼是進宮,要麼是隐姓埋名做個女道醫。
想好了之後鄭道長才緩緩睡去。
次日早上天氣好,春日太陽照耀着大地,藍婆婆來和鄭道長商量:“這附近的幾百畝地是麟子的,不如趁着天氣好帶着她到處走走,順帶看看有沒有野菜,我也能挖點野菜回來,咱們吃點新鮮的。”
鄭道長說:“這還沒到正月十五呢,哪裡會有野菜給你挖!你說得對,帶着孩子走走也行,去吧,中午回來,别誤了她那一頓午飯。”
藍婆婆就應了一聲,讓趙嫂子領着麟子,她自己提着籃子和鏟子,一起出了道觀。
附近是上好的水澆地,天熱的時候裡面種的都是稻谷,但是冬天的金陵非常冷,種水稻不合适,有些地塊種的是冬小麥,有的種的是大蒜和豌豆。
麟子蹲在麥子田邊,指着麥子說“草啊!”
“麟子,這不是草,這是麥。”趙嫂子扯着麟子怕她伸爪子抓麥苗禍害莊稼。
然後趙嫂子扯着麟子跟着藍婆婆走了一遍,麟子這才發現,所謂的三百畝沒多大面積,自己兩歲的小胖腿能逛完!
真的是一眼都能看到頭!
她還以為三百畝是好大好大一片田呢!
藍婆婆沒有挖野菜,拔了一堆野草帶回來扔給了雞鴨。麟子跑去找鄭道長,一副失望的模樣說:“地,小啊!”
鄭道長鼓勵她:“慢慢地說,祖祖聽着呢,你想說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