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靈兔非常小,攻擊力也弱,可它們卻掌握着某種人類未知的空間魔法。幽靈兔的動作像被抽掉幾頁的圖畫書,毫無連貫性,總是突然消失,又快速地出現在另一個位置。
即便王夫武藝高強,到最後仍不免氣喘籲籲,像進行了一場酣暢淋漓的擊球比賽。白亮的劍光不斷閃動,幽靈兔的屍體漸漸堆成了小山,羅伯特用手背擦了擦額頭的汗。
“哈,羅伯特大勝幽靈兔!柏莎,你在笑什麼?”
他臉上的表情有種與年齡不相符合的天真。嘴上一直在抱怨,實際上任誰都能聽出他在撒嬌。他想得到利刃女王的誇獎。
這使瑪西亞想起一個熟悉的人,她也無知無覺地跟着沒有出現在幻象中的女王笑了一下。
卡爾也笑了。
真好,一切都在計劃之中。
幻象不斷發生改變,如同一個夢連着另一個夢,夢之花重重疊疊地綻開。
“柏莎,我知道你最近焦頭爛額,但也不能忘了吃東西,不是麼?休息一會兒吧,我準備了你喜歡的餡餅。”王夫憂心忡忡,賢惠地端來親手做的食物。
藍莓餡餅賣相不佳,但用料充足,金黃的餅皮烤得微焦,黑色的果餡兒流溢出來,冒着熱氣。
竟把瑪西亞看得有點饞。
過了一會兒,王夫的形象變得成熟了一些:“柏莎,我派人找到了鼠尾草上的白色甲蟲。我已經吃下去了,怎麼說呢,我感覺它們現在正在我的胃裡爬!哈哈,不過這樣你就不用擔心再經曆一次分娩之苦。希望它不影響我生育之外的能力。今晚……讓我陪你,可以麼?”
瑪西亞感到一陣尴尬。
這個幻象未免太真,瑪西亞甚至看到了羅伯特說話時一翹一翹的淺金色發梢,以及瞳仁裡倒映出來的女王的影子。
瑪西亞有種一不小心打開了别人日記本的感覺,非常不好意思。身體裡一部分是好奇,她想了解古代名人的日常生活,另一部分則尖叫着想逃跑,為什麼她要和卡爾在這裡觀看這樣的幻象?為什麼是卡爾!
卡爾則很樂于把祖先的生活展現給瑪西亞,因為這能證明他的論點——政治聯姻也可以生出真正的愛情。
“瑪西亞,他們很幸福,不是麼?”他說。
瑪西亞不否認,但當務之急是走出幻象,回房間裡睡個好覺,天一亮就離開這裡。
何況,卡爾又拿什麼和王夫比。瑪西亞确信他永遠也不會真正走進廚房,更不會為了任何女人主動避孕,活吃白色甲蟲。
瑪西亞對他說:“如若在火焰幻象裡呆太久,視力會遭到永久損傷。這些由魔力制造的影像,實際上比我們感受到的要更加明亮。您是不是已經開始眼睛痛了?”
聽了瑪西亞的提醒,卡爾才覺出眼球傳來一股酸脹,于是他再次放出風靈,白鳥輕盈翻飛,開始仔細查看魔力的流向。瑪西亞則默默感應火魔法的密度。
兜兜轉轉,瑪西亞和卡爾又回到了挂毯前。
卡爾輕笑:“古代魔法師真的毫無邏輯,竟然把魔力編織在毯子裡。他們把簡單的事情搞複雜了。”
瑪西亞搖了搖頭:“不。殿下,我認為并非是那個靈媒把魔力儲存到毯子裡,更像是毯子本身在主動吸附魔力。”
瑪西亞伸出手觸摸這張挂毯上繁複的裝飾紋路,古老織物獨有的粗糙觸感從指尖傳來:“這裡的魔力在湧動。”
卡爾:“總之隻要抽走毯中的魔法,今晚的小插曲就結束了。”
說罷,他朝着挂毯釋放風刃,解不開纏在一起的魔力線團,幹脆全都剪掉。
“等等,殿下,讓我再看看……”
幻象泡影般消失,意想不到的情況也随之而來。
挂毯突然湧現出遠超兩人預料的巨量魔法,暖橘紅色的能量像龍卷風一樣裹向瑪西亞。
片刻後,光芒熄滅,她被這道能量拖進了毯中,如被吞食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卡爾愕然地留在原地。
為什麼這裡會有一張“吃人”的挂毯?不,這不重要。重要的是瑪西亞還能自己出來麼?
穿過走廊的風吹動他輕軟的絲綢睡袍,此刻的局面使他為博取瑪西亞好感所做的一切努力都變得滑稽。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失誤,開始拿出十二分的專注重新檢查面前的挂毯,尋找破解的方法。
“瑪西亞?瑪西亞!你能聽見麼?”
看着瑪西亞在自己面前消失,王子的心如墜冰窟。他甚至覺得一起和瑪西亞被卷走也是件好事。他們可以共患難一次。
他一點都不想變成現在這樣,怎麼會搞砸了?怎麼會。
然而,瑪西亞毫不驚慌。
隻要能離卡爾遠一點,她願意被魔法卷去任何地方。對這個男人的厭惡情緒強于對未知的恐懼。
她甚至有點感激這個意外,感謝卡爾一如既往地自負。
不同于卡爾不屑一顧的态度,瑪西亞對古代魔法造懷有極大的興趣。那是魔法的童年時代,一切都處在混沌之中,規則尚未成型。她很願意撇下卡爾,自己單獨開啟一場探索。
等出去後,還可以借口疲憊,擺脫他的糾纏。
身體在魔法的渦流中短暫地麻痹了一會兒,她逐漸恢複感覺。瑪西亞開始觀察所處的環境。
瑪西亞看到了金色的雲團,以及藏在雲團中的……天國精靈。
他們和建築物拱頂上的彩繪一模一樣,身着沒有接縫的彩衣,皮膚細膩,膚色像是黑珍珠一樣的靜谧灰色,身後背着蜻蜓般的薄翼,翅膀反射着絢麗的偏光。手臂上提着花籃,不斷灑下賜福花瓣。
“哦,我的天呢。”
過了一會兒,精靈朝瑪西亞飛來,懸停在她身前一臂的距離。他們用清泉一樣空靈的聲音對她說:“歡迎你來到天國樂園。”
瑪西亞被這些精靈翅膀簌簌抖落的星塵迷了眼,緩了緩,視線才重新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