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齒緩慢地犁過發絲,埃文觸碰到了瑪西亞柔順的頭發,手指好像被絲絲縷縷的溫暖纏住。埃文心想,如果真的可以喜歡瑪西亞就好了。
是因為哪本小說的男主角給女主角梳頭麼?不,并沒有,他确定自己沒看過這樣的情節。
他為自己控制不住的念頭感到害怕,然後又提心吊膽地繼續想。虛虛地抓着瑪西亞的頭發,動作輕得過分。
“埃文?埃文?”
“……怎麼?”
“稍微用點力,不然會很癢。”
“哦,好。”他清醒過來。
絲帶被編進了三股辮裡,瑪西亞指揮他把發辮扭了個環,盤在頭頂,固定成簡單的發髻。她對着鏡子晃了晃脖子,對效果感到滿意。
“一定會有人問我頭發的事。”
“為什麼?”
“很粗糙,但莫名其妙很好看。”她說。
埃文站在她身後,端詳着瑪西亞映在鏡中的臉,得出結論:“那是因為你在笑呢,瑪西亞。就這麼笑吧,你笑起來光彩照人。”
瑪西亞的笑容凝固。
埃文這樣不對,他應該定個規矩,就像舞台上會有大幕拉開作為演出開始的提示。瑪西亞覺得他每一句話都太動聽,這讓她感到混亂。
可是她什麼也沒有對他說。
她覺得是自己的應變能力還需提升。
與此同時,另一個正在為茶會做準備的女人是紅發的安琪小姐,她寄住在費雪伯爵夫人家,她們勉強算得上沾親帶故,她叫費雪夫人姑媽。
安琪肯定沒有收到王後親手書寫的邀請函,但姑媽借了另一位親戚的光,非要帶她去。
伯爵夫人本來想給她安排一門能換來利益的好親事,總不能白白收養這麼個孤女。如今安琪成為第一王子的情婦,也算令人滿意的結局。
“親愛的姑媽,我能換别的裙子麼?這條領口太大了,我覺得有點兒……低俗。”
原本和顔悅色的伯爵夫人突然變了臉,尖酸地說:“喲,你以為你是誰呢,小姐。鄉下男爵的遺孤,兩手空空跑來我家門前要飯,現在要擺王妃的譜麼?你心裡一點數都沒有麼!”
她反握象牙梳子,用梳柄抵住安琪的心口,眼睛輕蔑地往下一瞥:“做你該做的事。做生意哪有不叫賣的理?”
“不!不是生意,請不要再說了!”她逃避着真相,幾乎在尖叫。
“你還是沒長進,這糟糕的禮儀。”費雪伯爵夫人不屑地走開了,不理會安琪的歇斯底裡。
她不怕安琪。
安琪越是想向萊昂王子告狀,越說明伯爵夫人說的沒錯,她就是向那個男人出賣了一些東西。那她還跟促成這一切的姑媽争論什麼呢?
安琪難過而屈辱地哭了,淚水順着粉白的面容流淌而下,很快濡濕了袖口。
不知道哭了多久,不知道是第幾次痛哭。沒有人幫她,沒有人站在自己這邊,沒有人在乎她的想法。
可她又能怎麼辦呢,全身上下沒有一樣東西是自己的,人人都知道她安琪是怎麼回事。
哭完之後,她還是乖乖試穿了伯爵夫人給她準備的衣服。就這麼活下去吧,沒有辦法,想别的都沒有用,越想越絕望。
王宮内。
萊昂王子暫把年輕的情人抛在一邊,來陪他的妻子貝拉試裝。這場茶會有特殊的意義,他得稍微露一面,好讓貴族們更積極地來參加。
“你戴的那是什麼?白水晶?”
貝拉恭敬地回答:“冰龍的鱗片。是布萊斯公爵送我的禮物。”
“布萊斯?哦,是她。”他意味不明地笑笑,解開這條龍鱗項鍊,扔到一邊。又單手伸到她的後背,一點點松開緊锢身體的胸衣。
“……”
衣帽間裡的衣架連帶着衣服一排排地倒下,貝拉的後背正被什麼東西硌着,姿勢很不舒服。但更不舒服的事還在後邊,她的丈夫壓住了她,喘息聲開始粗重。
貝拉露出一貫的表情,順從的同時,帶着一絲令人掃興的悲傷。這讓萊昂煩躁異常,他覺得她總是不高興,不讓他順心。
“笑給我看,貝拉。”他撩起她的一縷頭發,深深呼吸,迷戀地嗅着。
貝拉照做,牽動肌肉令嘴角上揚。隻要聽話,不用心地完成指令,做他的王妃也沒那麼難。
“你以前不是這麼笑的……為什麼你不像以前那麼開心?那件事已經過去那麼久了。”
貝拉回以沉默,她什麼也沒有說,萊昂卻感受到了無聲的譴責。
“該死!”他憤怒地咆哮,“難道你以為我隻是為了那個愚蠢的預言才娶你的麼。對你的丈夫笑一笑吧貝拉,我愛你啊。”
“我知道。我知道您愛我。”
不僅有預言,還有格林伍德的精金礦,還有她的發色和美貌。每個理由都足夠充分。
貝拉露出感激不盡的表情,卻任誰都知道這就是諷刺。
于是他的臉色一點點陰沉起來,幾乎惱羞成怒,他失去耐心,猛然站起身,拳頭朝着梳妝台重重一砸。
他走了。
貝拉默默撿起自己衣服,自尊心和被砸碎的鏡子一樣,具象化地破碎成了好幾片,她不自覺地想要流淚,但貝拉沒有允許自己這樣做。
她不想為這個男人笑,也不想為他哭,她隻想讓他死。
再忍一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