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對浪漫小說的了解僅限于早上翻看過的那本《鐵血公爵對我動心》。可是,她在路上聽埃文說了大概的劇情:公爵愛上了牧羊女。
現實中不會發生這樣的故事。
現實中身居高位的男人隻把底層的漂亮女孩當成随手摘下的果子,吃完了把核兒一扔。
就像瑪西亞的媽媽常常拿來告誡她的鄰居麗娜,可憐的、被騎士玩弄的麗娜。
“不不,瑪西亞,我同樣是基于現有信息做的判斷,”埃文身體前傾,靠近她,小聲地分析,“已知,小姐和王都的貴人結婚,為了避免嫌疑,小姐的家族驅逐了克勞德。如果他們沒有感情,克勞德對那位小姐應該是什麼态度呢?”
“他蒙受不白之冤,又失去了前途。多少會有些怨言。”她答道。
“既然如此,他還會在離開之後告訴小姐他的地址麼?即便他自認倒黴,不去恨曾經的主君,也一定不想聯系,也不該聯系了吧。”
“這……聽上去有些道理。”
“然後,我們再來看小姐這邊。現在她已經遵照家族的意願結婚,她不可能不知道給傳聞中的舊情人去信意味着什麼吧?也許她遇到了困難,也許她的婚姻并不美滿,也許是單純的思念舊友……不管她具體是怎麼想的,這封信都很危險。然而,這封能讓她身敗名裂,作為别人懷疑她婚前純潔證據的信,此刻,已經來到這座城堡了。”
“我明白了,你是說,小姐絲毫不懷疑克勞德對她的忠誠。即便這不是愛情,也得是相當深厚的友誼。”
“沒錯。”
“埃文。”
“怎麼?”
“你很聰明诶!”她咧開嘴,贊賞地笑了,她笑得太實在,臉頰被擠出兩坨紅暈,顯得有點兒憨厚。
埃文的心髒猛跳三聲,不知不覺,他已經離她太近了,不僅呼吸交錯在一起,還能看清瑪西亞眼尾短短的睫毛,還有臉上淺淺的一顆小痣。
“啊,那個……你付了報酬,我自然要派上用場。”他退回原位,撓了撓頭,又假裝很忙地抓起面前的餅幹,往嘴裡塞了一塊,胡亂咀嚼,“還挺好吃的。”
“是嗎?我也嘗嘗。”
瑪西亞咬了一小口之後,擡頭看見埃文的耳朵:“耳朵都凍紅了,怎麼在屋子裡這麼久還沒暖過來?”
“就是屋子太溫暖才會這樣,沒事!”他雙手捂住耳朵低呼。
“好吧。”瑪西亞繼續把餅幹吃完,喝了口茶,又說了句,“總之,以後有我在你就不會再受凍了。”
埃文在心中瘋狂尖叫,這種天然的、不假思索的承諾……
可是,他醒自己:不是,這不是情話。
他已經有點了解瑪西亞了,她的情感與語言都很樸素,不是那種舌燦蓮花的人。理解她的話,隻需要理解字面意思,千萬不要多想。
到晚飯時,着黑衣的克勞德帶着一身寒氣回到了城堡。
他沉默地看着莉莉娅特,看着她自己剪的、毛茬茬的短發,看着她不安地絞在一起的手指,久久不發一詞。
“哥哥……對不起。”
“不,我親愛的莉莉。我明天就去把格羅姆宰了。”
他摘下兜帽,露出一張憤怒而堅毅的臉:“我知道劍無法劈開魔法,但如果他想奪走我唯一的親人……”克勞德把手按在劍柄上。
莉莉娅特立刻說:“我遇到了一位願意幫助我的魔法師!”
誰料,克勞德并未轉憂為喜,反而說:“如果一個壞男人欺辱你,轉過頭一個好男人拯救你,最後你還是落到這群把你當工具的魔法師手裡,直接搶和耐心的騙,有什麼不同?”
這時,瑪西亞才走了出來:“我幫助莉莉娅特并不是為了得到她。”
克勞德一愣,慢慢擡眼,打量瑪西亞。
一個二十多歲的女青年,不高不矮,棕發一半盤在頭頂,一半披散下來。眼睛的顔色很少見,是青綠色,有點像藍色調的綠玉,合該嵌在一個冷豔美人的臉上。可她卻長了一張厚道的好人臉,是那種走在街上,别人一眼就知道要找她問路的長相。
她說她是魔法師……克勞德看到她穿着很單薄的衣服,判斷她是火魔法師。又從她别在腰間那根半新不舊的法杖看出,她應該已經當了幾年魔法師,不是新手。
可,到底水平如何呢?
“這位小姐,我為剛才的話道歉,格羅姆的事弄得我精神緊張,說到魔法師我下意識地想到了男人,這是我的錯。”
瑪西亞點頭,表示接受。認錯這麼快,已經比很多人好上一大截了。畢竟在這個社會裡,除了魔法師,大部分體面的工作都是男人在做,如果是女人在做,就要在稱謂前特殊說明,比如:女王、女騎士、女醫生、女詩人。
“但我不知道這對您來說是否容易,格羅姆很強。他是極北之地的一方惡霸,冰原上自立的魔法皇帝。我曾接觸過幾個高階魔法師,我認為他和他們旗鼓相當。”
“啊,沒事。我六年前就是高階魔法師了。以及,如果他真的強大,屠滅魔王的獎勵那麼豐厚,他怎麼不去做?是不喜歡麼?”
聞言,克勞德終于說不出話來。北地信息再閉塞,他也知道誰是結束戰争的英雄。
是“烈焰之炎”瑪西亞·布萊斯。
一個注定會被曆史記住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