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芬淚眼汪汪地看着顧淵，似乎有許多話想對他說。顧凱成拍了拍顧淵的肩，先出去了。

顧淵拉過陪護椅，坐到了謝芬身邊，手裡緊攥着謝芬枯瘦的手。

“長大了。”謝芬已經氣若遊絲，聲帶肌肉的萎縮，讓她說話十分吃力。“多高了？”

“去年學校體檢測的是187。”

謝芬微微點了點頭：“沒和你爸鬧脾氣了吧？”

“沒有。”

“最近學習怎麼樣？有沒有把握上985之類的大學？”

“有。”

“那就好。那……有沒有什麼朋友？有喜歡的人嗎？”

“有。”顧淵低垂着眼，劃拉着手機，翻出一張去年去遊樂園玩，他抓拍的一張池餘的照片，鏡頭中的少年眼神懵懂，騎在白馬上，轉過頭看着顧淵。

“這個男生長得不錯嘛，是你的朋友嗎？什麼名字？”

“叫池餘。池塘的池，遊刃有餘的餘。他……是我男朋友。”

“滴滴滴……”監測儀發出了警報，謝芬呼吸急促了起來，手指莫名有了力氣，抓住顧淵的手。

在推進搶救室的前1秒，謝芬祈求般對顧淵說：“媽求你了，分手吧……求你不要和男生……”

“媽我懂，你先好好治，好不好？”

搶救室門外的燈亮起，顧凱成走了過來，和顧淵肩并肩站在門口，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說了出來：“你媽就剩這幾個月了，我幫你辦了轉學，以後我們就住在京城，陪着你媽。房子賣了，小林叔叔會把剩下的行李打包郵過來。既然你媽讓你分手……那你……”

“等等吧。”顧淵看着搶救室的紅燈，他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失神般道。“再等等吧，讓我緩一下。”

顧凱成看着兒子這副樣子，隻好點點頭：“别耽誤了人家。”

“嗯。”

轉眼到了8月20号，池餘焦慮地看着手機屏，上面是顧淵前天晚上給他的答複。

[我的池塘不養魚：你能趕回來陪我過生日嗎？TvT]

[我是你的魚：再看吧。]

“小餘啊，怎麼這幾天沒見到小淵啊？”蘇靜在房間收着行李，她又要出差了。

“他去京城了。”

“噢，京城啊，京城是個好地方。”蘇靜推着行李箱走到門口。“媽走了，你也18歲了。一個人照顧好自己。”

“嗯。”

門“咔嚓”一聲鎖上了，池餘又開始低頭打字。

[我的池塘不養魚：你回來了嗎？]

[我的池塘不養魚：我好想你]

章昀在這時候打進電話。

“池哥，出來玩呀，兄弟們給你過生日。”

“不了，我等顧淵回來。”

“顧哥不回來了啊，池哥你沒看群嗎？老羅說顧哥轉學去京城了，班群都退了，他沒和你說嗎？”

沒等章昀把話說完，池餘便兀自挂了電話，轉頭開始一遍遍打顧淵的電話，又一遍遍聽到冷漠的機械女聲。他想質問顧淵，為什麼不回他消息，為什麼一言不發就轉學，為什麼答應陪他過生日卻失了約。

池餘從晚上一直等到了将近淩晨，終于收到了顧淵的消息，卻澆得他心頭一涼。

[G.：對不起。]

[G.：寫下這一條消息時，我依然沒有忘記我們初遇的雨天。過去的一年半裡，你教會我如何真誠地去愛與被愛。這份純粹的情感，是我會永遠所在記憶寶盒裡的禮物。

但是我最近越來越清晰地意識到，我正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現在的我，甚至無法好好照顧自己，在家裡也有巨大的負擔，更難以負荷一段需要全心投入的關系。

我想你會問，那又有什麼關系呢？我知道你願意陪我，但你值得擁有毫無保留的愛，而不是像我這樣任何事情都要權衡利弊的戀人。與其讓感情在拉扯中消磨殆盡，不如在還能體面告别的時候放手。

你眼眸裡躍動的光，終會照亮更合适的人。]

池餘猩紅着眼開始一遍又一遍地撥打顧淵的電話，機械女聲再度響起。

“顧淵，我不同意！說好的喜歡我，愛我，怎麼能反悔呢？！”

“我求求你了，接電話！顧淵！”

“你一定是在騙我，你一定是在騙我！”

“你說的都是借口！”

“明明前幾天還好好的，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顧淵，你失約了……”

池餘瘋了似的沖出家門，一路跑到顧淵家的大門口，瘋狂地拍打着鐵門，院子裡的無盡夏開得正好，池餘在門口一遍又一遍的試着密碼。

[080820]

[密碼錯誤]

[080820]

[密碼錯誤]

“顧淵，你開門啊……你……你不是說……你不會改密碼的嗎？”

别墅内一片漆黑，連往常留夜的燈光也沒了蹤影。池餘身心俱疲地靠在鐵門上，失力般緩緩蹲了下去。這一蹲就是從午夜蹲到第二天下午，直到池餘體力不支倒在地上才被人發現送去了醫院。

在池餘18歲生日的最後一刻，顧淵送給他的不是蛋糕，不是藍色的煙花，也不是祝福。隻有那屏幕裡冷冰冰的訣别信，在盛夏的某一天，在無盡夏的盛開下，帶着少年青澀的情愫一同離開。

池餘的18歲，訣别了青春時代，那一對他來說是重要的無盡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