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邬楊和邬柏更希望在百花堂書房清清靜靜地讀書。皇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見邬楊,明年還要春闱,他是真的沒工夫應付清客。可賈家在國公府的門第上下不來,覺得隻有清客陪着,才能彰顯府裡的重視,邬楊也隻得從命。
不過清客也不全是攀附權貴的無用之人。有一個柳秀才,實在是家中貧困,父母俱亡,讀不起書,這才舍了前程攀附上國公府,隻圖口飯吃。
柳秀才也才十六歲的年紀,本來是賈政給賈寶玉準備的陪讀,為了讓寶玉能安心讀書,也是用心找了的。柳秀才長得比寶玉都俊秀,唇紅齒白的,無奈寶玉見了讀書人就說祿蠹,怎麼也不要人家陪。
這倒是便宜了邬楊和邬柏。柳秀才學問不錯,要不是沒錢參加秋闱,去年就能中舉人的。十五歲的舉人,前途無量着呢。
邬楊有自己的小心思,他和弟弟妹妹雖說是林家的庶子庶女,但妹妹的婚事他還得操心,斷沒有交給林大人的道理。如今這柳秀才他看着就很好,隻是不知道他舍不舍得離了這國公府。
絲毫不知道邬楊還在操心她的婚事,邬桐連續三日都在為林黛玉輸入異能,見她臉色紅潤許多,聽雪雁說晚上也不咳嗽了,這才不再治療。好得太快了,會引人懷疑的。
恰好這日賈家園子裡的牡丹花開了,賈母一高興,就開起了賞花宴。王熙鳳是個最會哄老太太開心的,這個王府那個國公府的下帖子,生怕辦小了顯不出她的本事。
“你們兩個到時候可都得來。”王熙鳳掀簾子進來,風風火火地,拿起桌上的茶就喝,茶杯到嘴邊後愣了一下,這茶杯怎麼跟她尋常見到的不一樣?也不喝茶了,隻拿在手邊上下左右地仔細打量。
“二嫂子這麼辛苦地操持,去肯定是要去的。”邬桐開口,見王熙鳳注意到了茶杯,開口解釋,“這茶杯啊,是林家工匠做的新茶具,嫂子要是瞧着喜歡隻管拿去用就是。”
王熙鳳臉上的笑真誠多了:“妹妹真是再聰慧不過的。放心,嫂子拿去用,虧不了你的。”
那是自然,這次的賞花宴驚動的人可不少,前幾日東宮的賞賜大家還記得,四王八公多久沒得到過太子的賞了,大家都盯着賈家呢,帖子一送過去就回說必參加的。
能讓這些“貴人”們用上一用,誇上一誇,她鋪子裡的瓷器就不愁賣不上高價。況且這一款瓷器參考了雍正皇帝的審美,再是素雅不過,任誰也挑不出錯。
賈府的牡丹園占地不到兩百平米,如今布置一新,各色牡丹盛開。通往花園的青石闆路,用水沖了又沖。各條小徑彙總成一條大路,通往不遠處的三層木質閣樓。閣樓有兩道門,一道通往後院的牡丹園,一道通往前院。一左一右,相輔相成。
閣樓裡,青煙色的帷幔、晚霞色的屏風,将闊朗的内室分隔成一個個單間,既擋風又能遮攬視線。
四位王妃、賈母和其他七公的夫人在頂層,王熙鳳、李纨和王夫人陪着笑招待。二層是關系親近的侯爵夫人,秦可卿和尤氏招待。一樓則是巴結過來的大小官員家眷,由族裡有頭臉的媳婦兒出面。
頂樓,各位當家夫人朗聲說笑,時不時看兩眼牡丹園裡穿梭的小姑娘,俱穿得花枝招展,叽叽喳喳。婦人們臉上的笑容,不知是懷念逝去的韶華,還是得意家裡的孫女出風頭。
“還是老姐姐有福氣。以後有大造化也未可知。”南安郡王老太妃恭維道。
自從離了南海,南安郡王一家剛開始在京城還有些面子,後來邬家漸漸興起,竟隐隐有用邬家代替南安郡王的意思。
可恨邬家跟賈家有親,老郡王又跟國公爺是拜把子的兄弟,讓她輕不得重不得。
如今賈家的孫女有了前程,少不得又要巴上來,老太妃雖身份比史氏高貴,到底得低這個頭。誰讓她家在宮裡沒人呢。
賈母臉上顯出些自得,老太妃都來巴結她,看來大丫頭在宮裡是真的有寵的。
“老太太家裡的瓷器真是新奇,外面再沒見過的。”北靜王妃見不得南安老太妃的樣兒,挑開話題道。
“都是鳳丫頭準備的,沒見過世面的孩子罷了,王妃謬贊了。”賈母謙虛了一句,這才把注意力放到茶具上。見果然新奇可愛,不由得臉上更加驕矜。
幾位超品诰命在高處交談,底下陪坐着的兒媳孫媳們隻當聽不出其中的機鋒,或低頭喝茶,或細瞧手裡的茶具,都暗暗記在心裡,想着回去着人買。
“你從哪兒得的這茶具?又讓你出了一回風頭。”尤氏本來在二樓招待侯府夫人,這不是不忿王熙鳳能在三樓服侍嘛,站在賈母身後隻不挪步,還輕輕撞了王熙鳳一下,酸溜溜地刺了一句。同是賈家孫媳,偏王熙鳳事事壓她一頭,尤氏心裡能舒服才怪。
可尤氏這樣的出身,偏偏有诰命,又着實讓王熙鳳不忿。因此兩人都憋着一口氣,恨不能壓得對方永遠出不了頭才好。
王熙鳳伸手扶了扶頭上的金絲八寶攢珠髻,手腕上的赤金手镯閃閃發光,口裡卻不說半句實話:“自是王家的珍藏,大嫂子可不是沒見過嘛。”
當她聽不出是嫌棄她門第低?尤氏暗自撇撇嘴,卻也知道,王熙鳳的嫁妝她是比不上的。就是這渾身金燦燦的裝扮,她雖也能置辦得起,卻終究沒那個心力。王熙鳳怎麼也生了大姐兒,可她呢?
妯娌兩個在這裡鬥嘴神傷,三春、湘雲、黛玉、寶钗和邬桐,隻在遠處的涼亭裡賞牡丹。或倚在欄杆上看景兒,或在石桌上擺弄棋盤,或聚在一起說小話,偏不往前面牡丹園裡湊。前面都是王妃們帶來的姑娘,她們可不想奉承人。
“妹妹們怎麼不到牡丹園裡細瞧?”賈寶玉去族學裡點了個卯就溜出來了,族學裡的掌塾賈代儒早就摸透了賈寶玉的德性,也不敢拿大,隻當不知罷了。
“你要去隻管去,管我們作甚?”探春閑閑地撥弄着棋盤,回了一句。
“可是又哪裡得罪了三妹妹?”賈寶玉笑眯眯地湊上前作揖,“不管有沒有得罪,哥哥都先告罪,還請妹妹原諒則個。”
“說你是無事忙,還真不是冤枉你。”薛寶钗落下一子,咯咯地笑,“你既不知道哪裡得罪了她,胡亂賠什麼罪?可見是知道的,隻是裝傻罷了。”
“還得是寶姐姐眼明心亮,再沒人能比的。”湘雲說着,有意無意地瞥了黛玉和邬桐一眼,傾身戳了寶玉的臉頰,“羞是不羞,得罪了人還想瞞混過去?你好好賠個不是,三妹妹知理,再是沒有不依的。”
林黛玉待要出口反駁,邬桐拍拍黛玉的手,她倒要看看史湘雲是吃錯了什麼藥,一次兩次地試探她。
這邊姐姐妹妹的插科打诨,高處賞景的四位王妃卻微微皺眉。這賈家的鳳凰蛋養得也太不知理了。
男女七歲不同席,這寶玉也有八歲了吧,還一味地跟表姐表妹們混在一處,成什麼樣子。
賈母自是沒當一回事,她樂不得孩子們日日在一處說笑呢。高興地招手,讓鴛鴦給寶玉他們添些茶點果子。
王夫人打着讓寶玉娶高門貴女的主意,本就有些發愁寶玉的教養,無意中瞥見幾位王妃皺眉,心裡跟着顫了一下。
寶玉出生以來,老太太就抱走了,說是她來教養。她這個做娘的稍微離得近些就遭埋怨。小時候嬌慣些也就罷了,國公府的公子嘛,怎麼嬌慣也是該的。可如今都到了附學的年紀了,還這般行事如何使得。少不得她得插手一二了。
王夫人悄悄招手,貼身服侍的金钏上前,她才低聲道:“過去跟寶玉說,他年紀大了,不好在後宅厮混,去前面讀書。今兒老爺在家,要是不聽話,仔細老爺知道了打他。”
賈寶玉對賈政,那是比老鼠怕貓還要怕的,聽了金钏的話,先還扭着身子不答應,聽到老爺要打他,白着臉麻溜地退了出去。
賈母看到,暗暗變了臉色。寶玉好好的賞花,和姐姐妹妹們說笑,金钏去了之後就白着臉走了,當她不知道其中的關竅嘛。這是見不得寶玉跟她親呢。
她瞥一眼端坐的木頭兒媳,心裡狠狠記了一筆,等賞花宴結束了有她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