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是不是不想住在外祖母家?”林黛玉是何等機敏之人,等出了賈母的院子,摟着邬桐的手臂,低聲問道。
想住才怪,不僅我不想住,我還想把你搓出去呢。
邬桐拍拍林黛玉的手,安慰道:“咱們林家在京城也是有宅子的,如今咱們四個人都住在賈家,終究不妥當。
等宅子收拾出來,我們就搬出去,你要是想外祖母了再進來看她就是,到底是自己家住着自在。”
自在不自在的,因人而異,不過林黛玉也贊同這話。
她何嘗喜歡寄人籬下,隻是父親遠在揚州,她孤身一人寄居京城,沒有國公府照應,隻怕是寸步難行。
如今哥哥是舉人,明年春闱,眼看着林家就起來了,她又怎會想着再住在賈家。狗還知道窩裡香呢,更何況是人。
幸虧邬桐和柳瓊來得早,此時黛玉在賈家隻住了一年,寶玉才七八歲左右,要說感情也有,不過真的就是兄妹間的親情,其他真沒有了。
有林黛玉參詳,百花堂自是布置得再風雅沒有,佳木蔥茏,奇花爛漫。
兩人沿着青石小徑在院子裡參觀了一圈兒,剛在正屋落座,平兒就帶着一溜兒仆婦過來送表禮,南安郡王、東平郡王、西甯郡王、北靜郡王都送了禮來,俱都是五十兩銀子并綢緞茶葉,不可謂不豐厚。
邬桐瞧了一圈兒,知道這禮看的是林如海的面子,面上沒什麼表情,端坐着揚聲吩咐:“辛苦平姐姐了。蕙香,帶媽媽們去後面領賞。”
蕙香是當日林管家派來的丫鬟之一,邬桐觀察過幾天,還算是機靈,就帶在身邊用了。她知道這些丫鬟都是林家的忠仆,林管家問什麼她們不敢不說。不過邬桐也不打算瞞着林如海,反正他們兄妹三人和林如海是合作關系。在揚州時和外面的消息傳遞都是這丫鬟在做,算是她的親信了。
蕙香也是聰明人,小姐和外人頻繁傳遞消息,如果事發,她這個貼身丫鬟就是第一個被處置的,因此每日戰戰兢兢,竟是誰都不敢告訴。
屋裡瞬間空了下來,平兒躬身忙稱不敢當,又說起别的話:“桐姑娘,以後百花堂的一應飲食......”
不待平兒說完,邬桐端起茶杯,笑着道:“百花堂有小廚房,我們自己開火就是。原是父親跟外祖母說好的,等林家收拾好之後就搬出去住,我等不敢不從命。爹爹打發了廚娘過來,謝平姐姐和二嫂子操心了。”
平兒隻管答是,等婆子們吃好酒領完賞銀喜滋滋地出來,平兒這才起身告辭。這位連老太太娘家侄孫女都敢怼,她可沒臉反駁什麼,聽着就是了。
等平兒離開,邬桐才着手安排下人的排班,将賈家原本的仆從撇下,林家帶來的所有下人召集在院子裡,這才開口道:“雖寄居賈府,但百花堂獨自開火,并不與國公府有太多牽扯。以後百花堂的側門都鎖上,鑰匙給大哥保管,隻留正門和後門開着,各留三個婆子,分三班日夜看守,任何人無事不得私自出院子。有事外出的話,來回我或者妹妹,會給發腰牌,有腰牌才能外出,明白嗎?”
說完,讓林管事和總管的仆婦将腰牌等物擡出來,并安排排班事宜。
安排好了出入的事,之後才是近身伺候的人。說實話,邬桐對林黛玉身邊的這幾個人都有意見。黛玉在府裡的日子過得如何,她們看不到嗎?看到了不去信給林如海不說,反而縱的黛玉,夜夜獨自落淚到天明!
貼身的幾個大丫鬟是幹嘛的?黛玉就是再愛哭,你們分成三班日夜看着,就是陪着熬着,黛玉就是那心狠的,看着丫鬟陪着她一起做病下去?哪怕是做做樣子,黛玉也會躺在那裡,總比夜夜啼哭好吧。
她們倒是好,看多了就看慣了,看慣了就不勸了,就這麼由着黛玉。這些人,邬桐還真是瞧不上。不過黛玉敏感,邬桐要是冒然插手她身邊的人和事,恐黛玉多想。隻給各丫鬟排了個班,三班倒,十日一換,日夜有人陪着,她就不信黛玉還會夜夜啼哭。
隻說另一邊離開的平兒,一步步行到院中,見院中正房外,蹲着兩個小丫頭,拿着樹枝子也不知道在地上劃拉什麼。平兒也不上前,打個呵欠裝作累了,回屋歇了一會兒子。等正屋叫了水,有半刻鐘時間,她才起身去彙報。
王熙鳳一身家常的銀紅雲紋長比甲,歪在炕桌上攏頭發,賈琏閑閑靠在牆上,長衫領口的盤扣敞着,用銀勺挑着半拉子鮮紅的西瓜吃。
見平兒進來,賈琏挑着眉壞笑,王熙鳳臉紅,啐一口,問平兒:“禮送過去了?那林家大小姐怎麼說,可要咱們送米糧?要我說,那林家大小姐真真兒才是辣子呢,我這種銀樣镴槍頭再是比不上的。”
平兒坐在小丫頭搬過來的繡墩兒上,開口道:“我瞧着竟真是有小姐您的品格。四王的禮那般重,她眉毛都沒挑一下。送米糧的話我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再是潑辣沒有的。隻怕老太太的打算不成。”
王熙鳳霍地坐起來:“當真?”
平兒點點頭:“當真。”
王熙鳳長歎一口氣:“還想着巡鹽禦史家富可敵國,林妹妹的嫁妝,怎麼也夠家裡花用一陣子了,竟是不成。府裡開銷一日比一日大,可如何是好?”
賈琏在外面掙着跳棋的銀子,這兩日正想去拜訪柳瓊,看看有什麼其他的營生沒有。聞言嗐一聲:“你就是個挂着鑰匙的丫頭,這個家又不是你當。有太太呢,你操的哪門子心。寶玉的婚事豈是你能插手的?快歇了心思吧,就是老太太,說不得都犟不過太太去。”
王熙鳳挑挑眉,也不理這話,隻斜着眼兒問賈琏:“呦,都三日不回家了,爺這是又被哪個狐媚子纏住了吧?我和平兒兩個粗疏,自是比不得外面的狐媚子得人意的。隻求爺三不五時能想起我們一想,就阿彌陀佛了。”
賈琏哪裡肯認這個話,知道王熙鳳的醋壇子要是打破了,沒他好果子吃,隻得好言好語地奉承:“那林家大姑娘再能幹,也不過才十三歲的毛丫頭,如何比得過你?你要是有這個心思,隻管奉承老太太去,誰能有你在老太太身邊得臉?”
王熙鳳翹起嘴角,拿起一瓤西瓜啃起來。平兒見狀,起身悄悄退下了。
沒過幾日,也不知從哪裡露出的消息,甯榮街上都在盛傳,林如海林大人如何如何疼寵新認回來的三個孩子,這次來京,光金子就帶了三箱子,足足五千兩,還有玉器古玩十幾個箱籠,看那家底兒,竟是比國公府半點兒不差的。
從王熙鳳那聽到消息後,一連幾日,賈母都陰着臉怏怏不樂。林如海到底是跟敏兒兩樣心思,這是事事防備着敏兒呢。可見那些年送過來的節禮,也就是皮毛,林家真正的家底兒,敏兒怕是都沒摸着。
王夫人雖也可惜銀子,卻暗暗高興。老太太對林家存了怨怼,就不會總想着寶玉和黛玉的事兒了。寶玉将來可是國舅,什麼豪門貴女娶不得。林如海不過是巡鹽禦史,早晚得卸任,就算銀子再多,能多過世家勳貴經年的積累?
邬桐聽到謠言,隻搖搖頭,剛到賈家就刮起妖風,還是跟賈家走得太近的緣故。她也不去觸黴頭,隻吩咐林管家去通州,尋一些會做瓷器的匠人。她打算做瓷器的買賣,還有首飾鋪子,後世那些樣式早就想做出來賣了,如今有機會,當然是先賺錢了。
什麼抄襲?那些奢侈品能堂而皇之地抄襲國畫裡的精華,她怎麼就不能借鑒借鑒後世的油畫了?
況且她本來就是學珠寶設計的,家裡不缺錢,對瓷器也有些研究。雖不會做,但審美還是在的。等鋪子開起來,少不得多畫些樣子去賣。京城裡多少豪門勳貴,不賺他們的錢,難道去刮窮人的油?她還下不去那個手。
這個時代,真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比後世,甚至比末世都要殘酷。
邬桐這邊剛動,柳瓊就知道了。他早讓小乞兒盯着百花堂的角門呢,林管事一出來,他就收到了消息,裝着偶遇幾次,也就搭上了話。
他去過揚州,又得林如海看中贈送過名帖,林管事自是認得他,知道這是個得用的。如今瞧着柳瓊人熱情得緊,笑談間,少不得被挖出了邬桐的一些安排。
瓷器和金銀首飾鋪子都是賺錢的營生,柳瓊摸摸鼻子,這是又被媳婦兒養了?
他也不别扭,大大方方地跟着林管家跑腿兒,隻說是學習學習辦事兒的經驗,以後也好知道如何管理庶務。
劉家表哥那裡搭上了線,随便抓一兩個賈家奴仆的小辮子,讓幫着往裡面傳遞消息,路子也就通了。
從幾次林管家回的話中,邬桐知道柳瓊在外面支應,也收到了幾次消息,就不再多管了。他的心眼兒隻會更多,邬桐隻把心放在醫治黛玉上。
邬楊和邬柏時常被賈政留在了前院兒讨論學問,本來賈政還想讓寶玉陪着,好歹能多讨論讨論文章,誰知寶玉哼唧着不願意,賈母又心疼,竟是一次也不成行。賈政無法,隻得讓清客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