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羊城,南方沒有漫長的冬季,隻有潮濕的回南天。
陰雨連綿的回廊,川流不息的街道,來往的人流踏進路邊的積水潭,踩碎了倒映在其中的琉璃光斑,飛濺的水珠沒入人海,最後消散在嘈雜的鳴笛聲裡,歸于塵土化為烏有。
2012年,33歲的王森在羊城的古鎮景區裡盤了五家檔口,其中三間分散的租給别人做生意,留了兩間連号的打通開了家清吧,白天店裡人少,王森坐在離門口最近的位置打手鼓,吸引三三兩兩的遊客。
來羊城四年了,王森在這買了房買了車算是半個羊城人,王家寶也跟着一起過來,他是打算和過往一切劃清界限,但王森還惦記着以前,在人流量最多的地方開酒吧,日複一日地守着。
這裡是十年以後的新世界,信息爆炸的新時代,王森長得不賴又會樂器又會唱歌,挺多遊客慕名前來“人潮裡”酒吧打卡,他索性在微博上開了個号,有時候發一些演出視頻和個人作品,該說不說他有幾首民謠傳唱度很高,漲了不少粉絲。
十年,從北到南。王森開過酒吧,投過樓盤,賣過山寨機……沒發過大财也就吃穿不愁。還記得2008年初南方大雪災,王森被困在南下羊城的好幾天,火車停運後他和大隊人馬徒步走到最近的鎮上,半個月後終于落腳羊城,從那一天開始他決定再也不走了。
2009年,按理說餘晖快出來了,可王森并不清楚他真正哪天出來,他打過電話寫過信,卻從未收到過回音,一度懷疑是不是找錯地方了,可阿洋給他看過判決書,是在羊城沒有錯。于是王森選擇在景區開清吧,一開就是三年,閑暇時自學了吉他磕磕絆絆把記憶裡的歌翻唱出來,還把自己唱成了酒吧的頭牌。
酒吧叫“人潮裡”——人潮裡,有南方的湖泊也有北方的朔風;人潮裡,他在羊城說故事也在鶴城難忘記。
當晚九點後,人潮裡酒吧陸續坐滿了人,王森今晚有表演,生意還算火爆。
他擦了擦木色油亮的吉他,檢查完沒有問題後和鼓手一起上台。小舞台上面光燈亮起,背後有一大片星空燈閃爍,鼓手揮棒落下第一個重音,今晚的演出正式開啟。
現在的景區酒吧和十年前完全不同,随着時代的發展和網絡的普及,越來越多的年輕人都在追求詩和遠方,文青和驢友是如今最時興的生活态度,王森隻需要往台上一坐,頹廢又深情的眼神給到位,再配合着他如烈酒般的滄桑音色,便會讓台下的一衆聽客感同身受熱淚盈眶。
王森第一首唱的是《找》,這是他一貫的開場,他希望每一個夜晚的開始都是為了找到他,如果今夜沒有相遇,則會在《人潮裡》的歌聲中結束一天。
“荒野的路啊,讓我在泥濘裡掙紮。
年複一年,尋不到我的人啊,
我想問,
你在哪啊,在哪啊……
到底何時才能到達?”
——嘣……
歌聲驟然停止,吉他弦斷了。
王森顯然沒料到這出,演出三年這還是第一次斷弦,他蓦然擡頭往下張望,以為這是上天對他的暗示,然而台下還是剛剛那群人,并沒有什麼不同。
王森自嘲的笑了笑,還是他想多了。
“對不起,吉他弦斷了,今晚的演出要和大家說抱歉了。”王森起身鞠躬,讓人拿了杯酒過來一飲而盡,接着說道,“為表歉意,今晚的酒水統一打八折!”
說完他準備下台,結果台下有人起哄,“老闆别走啊,我是你微博粉絲,聽不了歌陪我們聊聊天也好啊!”
“是嘛是嘛,過來就是想和你拍個照發朋友圈,再坐會随便唱點。”
又有好幾桌客人跟着附和,王森無奈坐了回去,把吉他放在一旁拿起話筒把剛才唱了一半的歌清唱完。
“你在哪啊!
在哪啊?
落寞的夜裡,無人回答。
隻有星星低垂,
而我四海為家。”
清唱更凸顯了王森的破碎滄桑的嗓音,33歲的他早已經褪去當年稚氣,歲月變遷,時間是一碗愈發濃香的酒,辣了嗓子眼苦了人心。這三年他唱了無數遍曾經的歌,唯獨今晚他觸景生情,那根斷裂的琴弦到底落在何處,是告訴他放棄還是告訴他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