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城的夏天姗姗而來,王森不再整日穿着長袖襯衫,而是換上寬松的白色背心外面套短袖花襯衫。
王森不喜歡夏天,因為手臂内側的傷疤大且醜。但今年的夏天沒往年那般讨厭了,他發現小鶴和他一樣也有傷疤,似乎冥冥之中早有注定,喜歡一個人的時候總會牽強的尋找彼此的共同點。
王森想去紋身,他想要一輪紅日下兩隻交頸的鶴,一隻是他,一隻是小鶴。
可還未等到他去紋的那天,坊間便開始流傳出謠言——森哥是同性戀,喜歡酒館裡唱歌的男歌手。
小鶴起初并未在意這些閑言碎語,直到今天晚上正唱着歌,有一喝醉的哥們朝他身上潑了酒,高喊着罵他:“二椅子、死變态、趁早滾……”小鶴擦幹臉上綿延下來的酒漬,再擡頭時,才發現周遭皆是看好戲的人,他們眼裡的蔑視和諷刺深深刺激着神經,小鶴當場摔了話筒,在衆目睽睽下離開。
多年的逃亡,讓小鶴早已學會漠然,他回到旅館沒有任何留戀地收拾起行囊,可門外還是響起熟悉的敲門聲。
事發後,酒館裡的黃毛跑到海潮找王森,通報小鶴出事了。王森沒想到有人會把這些事兒舞到明面上,之前一直以為是些愛搬弄是非的人在挑撥他和金老闆的關系。
他忘了在這小小的北方縣城,任何隐秘的帶有些顔色的小道消息,總能以常人不可估量的速度在人群中迅速傳播開來,他們或許不敢得罪大名鼎鼎的“森哥”,但中傷謠言中的另一個主角——小鶴,簡直易如反掌。他們或是調戲或是踐踏,一次次試探出人性的底線,然後開始期待對方某一刻的崩潰,從而滿足自己獵奇的私欲。
旅館的房門很薄,薄到小鶴能聽到王森手指蜷縮回掌心的聲音。
又是一個月光澄澈的夜,可惜今夜不夠圓滿,殘月如刀,懸于頸上。
他不想繼續了,如果王森就是“小鶴”,多年的執念早已不是原諒或放下可以輕易了結。好像王森本身就已經是一個答案。原本兩種不同的人生因為一個女人在1986年的時空下陡然交錯,于是屬于“小鶴”的人生從此嫁接在“餘晖”的身上——我活成了你,我代替了你,我殺死了我自己……
“小鶴,我是王森!你開開門!”
小鶴仰起頭,有淚滑下臉龐沒入發絲。
門開了,王森焦躁的神色撞入小鶴的眼裡,他深深歎了口氣側身讓出距離,“進來吧。”
“小鶴,你要走嗎?”一進屋,王森便看到收拾齊整的衣物和一隻塞了一半的帆布旅行包,王森的情緒從焦躁逐漸轉為不舍,他來就是為了挽留。
小鶴點點頭,平靜地說,“嗯,該和你好好道個别,我在這兒對你也不好。”
“小鶴!别走!我會解決的,我明天就把亂嚼舌根的人給找出來!”王森轉身,把小鶴摟入懷裡,語調漸漸低落下來,“别走啊小鶴,我喜歡聽你唱歌,我也喜歡……你……我們,我們不是還一起睡了嗎?”
王森的衣服上還殘留着嗆人的煙草氣息,小鶴的頭埋在他的肩窩處,沉重又緩慢地搖了下頭。
“顧金鶴呢!你不是找到小鶴了嗎!怎麼就走了?他不是你哥哥嗎?”
小鶴擡起頭,一點點将王森的懷抱推離,他說,“我找到小鶴了,但顧金鶴不是哥哥。森哥,認識你很高興……我也看過仙鶴了,是時候了。”
王森纖薄的下眼睑染上一層紅暈,鼻腔脹得發酸,喉嚨口也堵上一團帶絮棉花,他拼命抑制住自己想哭的沖動,伸手用力握住小鶴的肩膀,顫抖着問道,“你不是說會有以後嗎?”
“小鶴,我讓他們閉嘴好不好!我讓他們都知道你是我王森的人,以後誰也不敢欺負你好嗎?你别走……”
“求你了。”
一滴淚珠和話音一同墜下,小鶴實在不明白王森的純情是像了誰。
“森哥,你真是會說笑。”小鶴輕松地掰開他的手指,垂眸緩聲勸說他,“這些事早已人盡皆知,讓他們閉嘴又有何用?你說你想公開我們的關系,我孑然一身自是無所謂,可你呢?森哥你不是一個人,你爸知道會同意嗎,還有你老闆那邊,耳朵裡多少已經聽到了……你還是先想好怎麼應付他們再說吧。”
王森語塞盡然想不出一句反駁的話,他的确還沒想好怎麼交差,他甚至擔心金老闆從此會拿有色眼鏡看他,讓别人有了可乘之機。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