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高高挑挑的女郎年華正好,隻要好好打扮,怎麼樣也不會太難看。可她原本淡雅的眉間又畫上了繁複的花钿,濃厚的脂粉蓋住了原本剔透的膚色,唇上的朱紅過于豔麗,與她那雙清透如水的眼睛顯出一種矛盾的顔色。
最重要的是,她自己好像也不太适應今天的裝扮,這幾步走過來的路上因為那一點輕微的不自在差點被樹枝挂住了耳環。
高陽王府教養嬷嬷有些讨好地對阮旸笑着,“我們女郎瑰姿豔逸,才情卓絕,能書善畫,是世間難得的佳女兒”。
阮旸聽着這話,短暫的愣了一下。
倒是呂賀通瞬間反應過來,“這是相親啊?!”
其實也不是不能不明白高陽王所想。
本朝已曆三代帝王。朝堂中世家大族盤踞高位,門生故吏遍布朝野;寒門子弟憑借才學幹練,漸次跻身機要之職;皇室宗親分封四方,領兵戍邊,督撫地方。權力争鬥暗流湧動,權力格局錯綜複雜。
高陽王是異姓王,趁着亂世發家卻勢力不穩,一直在中央權力外圍遊走。
此時适逢新帝登基,朝堂換洗,兒女姻親是最快的能與皇室宗親建立聯系的方法,最快進入朝堂的途徑。
高陽王将女兒推出來,既是示好,也是一種試探——若能通過聯姻來拉攏阮旸,當年與朔川的種種龃龉自不必提,未來無論是應對朝堂上風雲變幻的局勢,還是在新帝面前争取更多的利益,高陽王府都能多一份籌碼。
許流光給阮旸烹茶。
握着茶具的手看起來有些緊張,但烹出來的茶湯澄亮茶氣清香,茶道做的還是很漂亮的。
許流光把茶杯送到阮旸面前。
阮旸問她,“你喜歡喝茶嗎?”
許流光神情僵硬了一下,片刻之後她像是有一點無措。
“奴聽說鎮北軍軍中興修佛學,先魏王在時多次與友人探讨佛經。奴不擅佛學,但聽說佛道皆擅茶,故想以茶為由多向殿下探讨一二。”
她看着阮旸的神色,斟酌道,“奴之前存了附庸風雅之心,殿下若不喜,奴叫下人換些酪漿來?”
說着便有仆從上前。
阮旸伸手把人拂開,一口飲盡杯中茶。
許流光的表情這才變好了些。
“說起佛道,鎮北軍之前确有個會念佛經的孫摩诃”。阮旸把茶杯倒扣在桌上,“可他從來都不飲茶,隻喝酒”。
許流光蒼白的臉色脂粉都蓋不住。
阮旸叫呂賀通把周邊的人驅開,這世間一角隻留了他和許流光。
他開門見山地說,“你不必花心思研究我的喜好,先不說傳言真假,不管你是怎樣的裝扮,我總不會娶你的”。
許流光手指絞緊了自己的衣角,像是要哭,“可若殿下不娶我,我就要嫁給别人了……”
女兒若一定要遵照父親的意願嫁人——許流光想——眼前的殿下家世人品都還不錯,之後再遇見的人也不見得會更好了。
阮旸隻是搖頭。
“先不要想那麼遠”,他遞給許流光一方巾帕,“回去換一件你喜歡的衣服,再好好睡上一覺。明天太陽還會升起來,你的人生也還會擁有嶄新的一天”。
縱然你的父親已經決定好了你的未來,但實際上這個未來仍然沒有開始,你仍有很長很長的路要遇見。
他用從與許流光會面後最溫柔的那個語氣說,“也許你隻是要多攢一點勇氣再繼續往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