伎人——更何況是貴人官宦面前有了頭臉,能有個單獨院子的伎人——早已跟小孩子不同。錦衣羅裙銀篦頭都如千斤美酒随手潑地,頭發和臉面在及笄之後卻都是吃飯的倚仗。
能為她一擲千金的恩客衆多,但能給她畫眉綁發的——得是心上人。
“怎麼會”。瞿懷肅不以為然。
祁扶搖輕聲問,“你不喜歡她?”
“她是個挺好的人,合該去喜歡一個同樣挺好的人,我……你是在生氣嗎?”
祁扶搖隻是淡漠地搖搖頭。
他又為什麼要生氣?
這事情左右至多不過又一場深情錯付——三曲巷裡從不缺癡男怨女,多的是男人為紅顔一笑傾家蕩産,也多的是女人為男人一句虛無缥缈的承諾萬劫不複。
“你以後還打算去見她嗎?”
瞿懷肅愣了一愣,笑得有些漫不經心,“有機會吧”。
祁扶搖便沒有再說話。
他小時候曾喂過一隻鳥。
偶然來到他和娘親的檐下避雨,全身濕透了,珍珠似的眼睛又黑又亮,用那一點點的尖喙一點點梳開身上團簇粘連的羽毛。
祁扶搖從雨停住的那一刻便開始忐忑地等——等着知道它在羽翼在陽光下幹透之後,是飛走還是留下來。
瞿懷肅有時候像那隻鳥。
并不出人意料的,祁扶搖向阮旸投誠了。
他與阮旸有同樣的祖父,應當是一家人。
而他與應守心,若是為君卻沒有感情,若是為臣倒是處在了相同的生态位。
所以以應守心為首的功勳集團不太喜歡他——他們平時多少有些矛盾,在這種時候卻格外心齊——似乎要比鎮北将軍的子嗣本身,都更維護鎮北将軍留下來的權力的集中性。
但其實朔川的普通人還是很喜歡祁扶搖的,他們長久以來一直在跟祁家人打交道,對這條血脈有一種與生俱來的熟悉——更何況他們認識鎮北将軍的時候,阮玄滄也還在姓祁。
現在就在看阮旸是怎麼想的了。
阮旸沒什麼反應。
他就事論事,“你若投我,身份便是我的從兄。我父輩外祖皆子嗣不豐,若有親近的人來幫手,對我也是件好事”。
他合上軍報,那雙琥珀金色的眼睛以一種極其安定的狀态看着祁扶搖。
“隻是你我相認時短,若要我真心信你,想來你還得再拿出點誠意來”。
祁扶搖點頭,“你要我怎麼做?”
他很好說話,阮旸便不再多與他拐彎抹角。
“你拿着這封書信,去北邊找阿柏。之後的事情,他會協助你的。”
祁扶搖小心地把信收好,收好後想起什麼,擡頭便笑。
“若我做的好,你會改口叫我哥哥嗎?”
阮旸已經坐了回去,聽了這話擡頭瞪了他一眼,用口型不耐煩地對他說,“滾”。
祁扶搖大笑着走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