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扶搖其實是個挺容易讨人喜歡的人。
大多數情況下他待人親善,為人妥帖,似乎很擅長聽人說話,偶爾根據對方的需要提出一點恰如其分的見解,分寸合宜,不遠不近。
他武功不錯,人也有耐心,沒過幾天便開始代替瞿懷肅給朔川的孩子們講學。
這幫猴孩子們在他手裡明顯的老實,一個個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田壟上的小蘿蔔一樣齊齊整整的。
“祁先生什麼都會。”
跟瞿懷肅關系最好的小蘿蔔悄悄說。
“他能飛到屋頂上,會種地,會修農具,會做飯,還會繡花……”
最後這個瞿懷肅真不會。
小蘿蔔看他不怎麼相信的樣子,很用力的點頭說,“真的!上次張狗兒劃破了衣服不敢回家,就是祁先生幫他縫好的,縫好後繡了片葉子在那裡,比新的還好看!”
瞿懷肅給拉到祁扶搖跟前時,這人嘴裡咬着紅繩,正在給小女娃編辮子。
平日毛躁打結的頭發在他手裡一點點變得服順,紅色的絲縧編進辮子裡,最後在辮尾處打了絡子垂下來,顯得靈動又可愛。
女娃娃沒有什麼耐性,一直在小凳子上扭來扭去,但又為了頭發不能跑開,于是沒過一會就要問,“好了沒有啊?”
祁扶搖每次都好脾氣地說,“馬上好了——”
瞿懷肅問他,“要幫忙嗎?”
祁扶搖這才擡眼,“你會?”
“會吧”。瞿懷肅手指繞着另一段紅繩随意轉了兩匝,“三曲巷的編法,看着差不了多少”。
祁扶搖從他手上把紅繩抽出來,“那下次吧,你先編一段我看看是不是一樣”。
小孩子們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隻等辮子編完再簪上野花,便手拉着手向屋外跑,一邊跑一邊笑。
孩子們都走了,兩個成人卻安靜了下來。
到底還是祁扶搖更貼心一點,靠上自己養傷用的厚墊子,如常彎着眉眼。
“你為什麼會去三曲巷?”
平康坊,三曲巷,女兒香。
煙花柳巷處,士人風流地。
伎者平常在官吏或文人宴會時唱歌、陪酒助興,也可在得到坊巷管理者批準後,出坊參與官吏宴聚。有些想要進入官場的文人寒士,甚至還要通過優伎牽線搭橋,來将自己的文章才學傳播出去,從而結識當朝權貴。
這樣世人皆知的共識下,祁扶搖竟然還會問他,“你為什麼會去三曲巷?”
瞿懷肅坐在小闆凳上,看着桌上的棗幹,忽閃着一雙貫會糊弄人的眼睛問,“我可以吃嗎?”
朔川多棗——這東西好活,人種不出面糧來還拿它能當糧食吃。
種得出面糧的時候人就有了一點挑揀的餘地,挑一些皮光潔、色赤紅、肉厚實的棗子,收拾好地後搭上木架子,木架子擱棗子,一層一層曬成棗幹。
得了肯定,他便抓往了桌上軟紅的棗幹往嘴裡塞,棗幹很甜,塞得嘴巴都黏黏糊糊的。
“有戶女兒家,看我剛到雍州時居無定所,于是在廊前為我留了一處睡覺的地方。她剛巧落在三曲巷。”
祁扶搖回了個鼻音。
三曲巷中的伎者多屬教坊籍,生在教坊死在教坊,這一輩子也不見得能有機會再搬出去。
他們在樂器舞蹈頗多才藝,吟詩作賦亦有精通,妝容造型上多有獨門巧思——用來裝點自己,讓自己在人群中光彩奪目出類撥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