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戰過後,陳周二國停戰了很久——算起來,顧追和阮青崖有小十年沒見過面了。
“宣藏鋒最近還好嗎?”
阮青崖突兀地問道,手上的血随着他的每一次用力破開血痂往外滲。
“你是覺不到疼嗎?”
樓盈給阮青崖提着——眼看他的血順着手臂上的傷口一路滲出來,浸透了手上包紮的布條卻似乎渾然未覺——然後用手上的血抹了他一脖子。
顧追瞪着眼問,“你說什麼?!”
——看起來真的像是什麼都不知道。
阮青崖倒不是想逗他,很好心的解釋,“他的病是娘胎裡帶來的,估計活不了多久了,才會這般着急——可惜了。”
陳軍來的快奇,周人這邊倒也不算是毫無防備。隻是田輔堯還沒有回來,姚赫半道上被調去查看騷動的朔川人,窦王夏的手下分散各處一時無法調齊,還有一個手上帶傷的齊王,應付起頗有名氣的豹突騎,還是顯得有些吃力。
樓盈給阮青崖提着脖子,喘不上氣直咳嗽,翻着白眼沖對面的顧追喊,“我不是跟你說過不要輕舉妄動嗎……”
“放屁!”顧追一臉的暴躁,“你說過看到你信号就趕快過來,老子生生守兩個晚上都沒合眼!”
樓盈瞳孔一縮,“溯之,文雅一點。”
顧追從早到晚的氣全都堵在胸口,瞪着阮青崖罵,“我操你們大爺!”
樓盈好不容易喘上氣,手按上向自己腰間特制的圓桶,摸了兩遍都是三個,不多也不少。
“這可……”
阮青崖看着自己手裡的樓盈,眼睛裡看不出一點情緒。
“你們廢了這麼大的陣仗和人力又有什麼用呢?縱是我與陛下今日死在這裡,西京裡還有各姓士族在,北方兵強富庶,阮周根基未動,頂多不過是換個皇帝而已。”
樓盈疼得直咬牙,“殿下說得是。隻是士族向來是牆頭草,慣會審時度勢,未來的事情又有誰說得清。”
阮青崖眨了下眼,“那你要不要跟我打個賭?”
他今天的心情似乎不怎麼好,話格外的多。
樓盈咬着牙問,“賭什麼?”
“賭西京的援軍會來。”
***
“西京會派人過來。”
阮天宥的容色不算是太狼狽。他們現在被窦王夏的衛隊護衛着,最裡面由會些武功的薛麟照顧着皇帝和身體一向不太好的阮旸。
薛麟的臉色不太好,“他們怎麼不快一點!”
“在遠處觀望吧。”
阮旸用正中的篝火烤着自己常年發冷的手。他的神色還算是鎮定,但也許是因為皮膚蒼白所以看不出什麼情緒來。
“他們不是來救駕的嗎?”薛麟不明白。
阮旸搖了搖頭。
阮天宥接着說,“士族多愛惜自己的勢力,不會輕易損耗。若是王父不敵,來救朕的代價會變得很大,不如直接扶持皇兒登基。何況朕之前遇刺的事情想必早已傳到了西京,說是早就死了,朝中其他人想來也沒有辦法追究。”
他像是在說别人的事,“隻是可惜……”
薛麟正想問,隻聽杜棠在一邊冷笑。
“可惜小皇子的外祖家姓杜不姓薛。”
薛麟生氣了,“你什麼意思!”
“我說的不對嗎?”
杜棠死死盯着坐在中間的阮天宥。他看上去憔悴了很多,眼窩和臉頰全都往下陷,整個人不複當初的意氣風發。
“陛下遲遲不肯立新後,不也是有這方面的考慮嗎?若薛家的女兒當了皇後,下一步便是太後,女兒垂簾聽政後,外戚自是可以肆無忌憚。隻是可憐我阿姐,自己尚且屍骨未寒,兒子要給别人叫娘便罷了,還要做别人手裡的傀儡!”
縱是一向心思單純的薛麟,此時也像是明白了一點,“天宥身上的毒是你下的?”
杜棠冷笑一聲,“我隻恨自己毒下得輕,留了他一條命。”
——這種殺頭的罪他也不憚往外說。
他問阮天宥,“陛下對我阿姐,心中可有片刻愧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