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黑透,圍場之中卻亮如白晝。吳風穿過一座座營帳,不時能看到正在焦急地跑來跑去的侍衛。最後他與下屬一起來到他母親的營帳裡,内室的床邊已圍了一圈人,全都是吳迪身邊的親信。有人偶然間擡眼看到了吳風來,立刻告知給自己身邊的人,于是床邊空出了一個缺口,讓吳風得以過來近距離地探視吳迪。
阿瑞烏人的膚色很白,是那種慘白慘白像紙一樣的顔色。可一個身體狀态正常的阿瑞烏人的嘴唇應該是鮮豔的紅色,而不是如今吳迪這樣,幾乎與面色持平的顔色。
這是阿瑞烏人病危的特征。
吳語坐在床邊,眼裡蓄着淚花。吳風走過來坐在她旁邊,擡頭看了她一眼,眸中一絲不合時宜的神色一閃而過,吳語根本沒有發覺分毫。
據大夫所說,近日吳迪的精神一直不是很好,偶爾也有晚間發病的時候,但隻以為是圍獵前生的那場病沒好幹淨,看不出什麼其他的症狀。誰知今天晚上的病情卻是變本加厲,吳迪一度連周圍親近的人都認不出來了,這讓衆人都是又驚又怕,可他們一時之間偏偏連病因都找不出來。
在這關頭,吳風的表現卻要比吳語更加沉着。他問了大夫一些問題,後者臉上不大樂觀的表情說明了一切,于是,他的臉色也一點點地沉了下去。
“胡說!”他這時與大夫到了一旁說話,那些圍在吳迪床邊的族人在他們背後擔憂地交談着。吳風壓低了嗓音,咬着牙說,“母親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唯你們是問!”
大夫常年在阿瑞烏貴族們跟前服侍,耳朵早被這樣威脅的言語磨出了繭子。可不知怎的,面對面前的這下一任首領,他心中竟還是産生了一絲懼意。
“殿下,我們自然會竭盡所能救治主上。”大夫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對吳風說道。
到了将近午夜時分,吳迪的臉色漸漸平和下來,雖然仍舊不清醒,但在大夫的努力下唇色總算紅潤了些。于是,内室裡的親信們一個接一個地被下屬們勸了回去,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隻剩下吳風、吳迪和另外一兩個小輩。吳風身邊的人也來勸他回去休息,他擡頭去看仍坐在吳迪床邊一動不動的吳語,後者注意到他的目光,搖了搖頭,意思是她現在不走。于是他也不再勸她,獨自離開了。
走在回去的路上,周圍早已不是來時的光景。貴族們大都進了各自的營帳裡休息,午夜的風将阿瑞烏族首領繼承人的頭發吹得有些淩亂,他在風中微微阖眸,放緩了腳步。跟在他身後不遠處的下屬見狀緊跟上前幾步,勸道:“殿下,夜裡涼,快些回營帳吧。”
吳風睜開眼睛,仰頭凝視着上方的點點星光,灰色的眼眸被寒涼之色充斥,從中找不出一絲一毫可以被稱之為“情感”的東西。
*
吳風回來的時候,鄭瀾月在營帳内室睡得正香。
她是吳風私養的血仆,營帳外的那些腥風血雨與她扯不上什麼關系。自從契約簽訂之後,吳風就成為了她與這個宇宙唯一的聯系。至于吳風的母親是死是活,她不關心。下屬前來報信的時候,吳風也沒讓她知道這件事。所謂領主的領主,不是她的領主。既然生病的不是吳風,她自然可以沒什麼心理負擔地酣然入睡。
不過,當她在睡夢中覺察出自己主人回來的動靜,她就必須要醒過來了。
“殿下?”她揉揉眼睛,從床上坐了起來,“你回來了?”
“嗯。”
吳風已脫去了外衣,在床邊坐下。鄭瀾月很自然地挪過去,抱住他的脖子,把頭擱在他一側的肩膀上。
“沒事吧?”她含糊地問道。
“沒事。”吳風一隻手搭上她的手背,轉過頭去看她昏昏欲睡的臉,輕聲道,“你睡吧,我陪你。”
主人發話,她豈有反駁的道理。下一秒,她就慢慢地從吳風背上滑了下去,吳風托了她一把,才讓她不至于“摔”進被子裡去。
她幾乎是立刻就又睡着了。可吳風卻睡不着,睜着眼睛躺在她旁邊,瞪着天花闆。
“自動化控制。”
吳風一怔,轉頭看去。
鄭瀾月翻了個身,背對着他,繼續說着不連貫的呓語:“自動化控制……電氣系統……運行……”
吳風皺了皺眉,繼續轉回頭去瞪天花闆。
他睡不着,而且越瞪天花闆就越精神。
這種狀态一直持續到了淩晨三點。
“殿下!”
“殿下!”
吳風聽到從内室外傳來的喊聲,幾乎是一個激靈從床上彈了起來。
“幹什麼幹什麼……殿下在休息呢,反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