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了。這是現在鄭瀾月腦海中唯一的想法。
她手忙腳亂地掏出鑰匙,進了自己屋後在儲物櫃裡一通亂翻,好不容易翻出了一把她珍藏多年的寶貝——
□□!
拿着那把□□,她急忙跑去打開了她鄰居家的門。
一開門,一股比先前還要刺激上好幾倍的氣味撲面而來。鄭瀾月忍不住扭過頭去捂住了臉,幹嘔了幾下。
在面積不足三十平方米的狹小空間裡,王阿姨躺在正對着門口的粉紅色沙發上,眼睛瞪得大大的,一隻手捂着她自己的心髒,屍體有了腐爛的迹象,很顯然,她早已停止了呼吸。
鄭瀾月看見眼前的這一幕差點沒暈過去。索性她擁有一個比普通人稍微強大一點點的心髒,這才算穩住了。
王阿姨本就有心髒病……看其遺容,大概是心髒病發作導緻的死亡。
可是,她是被什麼東西刺激到了呢?
想到這一點,鄭瀾月的目光略一移轉,便看到了她沒捂着心髒的另一隻手垂在沙發上。在離那隻手隻有幾厘米的地方,有一張皺皺的紙,上面似乎還寫了字。
鄭瀾月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設,這才小心翼翼地朝那張紙的方向移動過去。随之,惡臭味也越來越清晰,鄭瀾月已經快要被嗆暈過去了。
她挪到離沙發還有半米的地方,伸長了胳膊一把把那張紙摟過來,想看看上面到底寫了什麼鬼畫符文字。
那張紙不是被放久了、泛着點黃的信紙,也不是鄭瀾月曾上過的小縣城初中印刷的那種綠中帶白、還帶着一股墨臭味的質地粗糙的月考試卷紙。那是一張白得發冷、向普通人傳遞着冷冰冰訊息的通告紙。
王因弗枘:
你家的祖墳上冒了濃濃的青煙,所以你生的小因弗枘才有幸能夠侍奉大人們左右。不過她福薄命淺,承載不了許多的恩寵,已經被埋啦!你不必再管她,繼續當好大人們的子民、遵守大人們頒布的憲章便是!
下面的署名上蓋了紅得刺目的公章。一則通告讀完,鄭瀾月隻覺遍體生寒。
“因弗枘”,這是“尊貴的阿瑞烏人”對“卑賤的普通人類”的蔑稱。
通告稱謂語甚至連王阿姨的全名都沒有寫出來——哦,可能他們也沒興趣知道王阿姨的名字。通告的正文雖然是一絲不苟的打印體,卻給人一種草率輕浮之感。如果不是下面如假包換的正版公章,鄭瀾月會懷疑這是有人在搞惡作劇。
雖然在當前的形勢下,也沒幾個人敢搞這種惡作劇就是了。
鄭瀾月記得當時他們這些高材生被安排到工廠裡打螺絲的時候,阿瑞烏人也出過一份通告,隻是那則好歹還是用了公事公辦的語氣來寫的,哪像這封,草菅人命,跟鬧着玩兒一樣。還有那句“已經被埋啦”,這什麼意思?是被活埋的還是被死埋的?王阿姨的女兒被埋的時候到底死了沒有?誰知道。
再結合上那句“承載不了許多的恩寵”,鄭瀾月突然想起了剛才在回家路上看到的那駭人聽聞的一幕。
這是她第一次目睹,阿瑞烏人當街對普通人類施暴緻死。
可能也是最後一次。
想到這裡,那則冷冰冰的通告似乎突然變成了燙手山芋,被鄭瀾月手一抖,扔在了一旁的地面上。
看來這就是殺害王阿姨的元兇了。
那麼……
剛才她無意中撞見了不該撞見的場景,阿瑞烏人會不會也來找她的麻煩?
應該、應該不至于吧?
那個男人走的時候連看都沒看她一眼,應該沒有将她這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放在心上吧?她一直謹小慎微,應該不至于因為今晚之事就功虧一篑吧?
她希望不會。
不然,她和王阿姨女兒的命運哪個更慘,可就不好說了。
*
金碧輝煌的屋子裡,男人坐在由純金與高檔絲綢打造成的貴妃椅中,阖着眼眸輕輕搖晃着裝了少量紅酒的高腳杯。他手邊由金絲楠木與水晶裝飾制成的圓桌上随意地擱着一副精緻的黃金面具。布滿浮雕的厚重房門被人輕輕推開,他手上的動作逐漸停了下來。
“殿下,”來人臉上本來也戴着副黃金面具,隻是在進房門前,便因顧及禮數而摘了下來,這時已握在手中,“人找到了。”
男人的貴妃椅背對着他,雖是黃金面具被擱在一邊,他的下屬也看不到他的容顔——其實,哪怕他将臉轉過來,他的下屬也大概率是不敢擡眼看的。
作為身份最尊貴的阿瑞烏,他的臉,怎麼能随随便便地被人看到?哪怕是同族的貼身下屬,也沒有這個資格。
“嗯。”
聽到下屬前來彙報工作結果,他也隻是不鹹不淡地給了一句這樣的回應。
“您是打算親自去見她,還是我們替您将她帶來?”下屬問道。
“急什麼。”男人随手将高腳杯也放在了圓桌上,聲音慵懶,“我手上還有好幾件事沒做完,她一個因弗枘出身的女人,還不值得我為此耽擱……”
“是。”屬下聽了這話便應下,見殿下沒有其他的吩咐,便恭敬地退出了房間。
房間内,男人視線流轉,落到了一旁那杯沒有喝完的杯中紅酒上。
那雙冷漠的灰色眼眸被紅酒醇厚魅惑的底色一映,褪去了幾分冷色,竟然也顯得柔和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