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沒有掩飾彼此的關系,不然之前也不會讓常引注意到牽手的動作。
應沖看出來了,她不作表示。
張教授從口袋中摸出一塊石頭,看起來就是平平無奇的鵝卵石。
“這就是能源石嗎?”應沖問。
“嗯。”對面的張教授頭一次開口。
應沖問:“能維持多久?”
“正常運轉三百年。”張教授回答:“不正常的話,十年。”
她轉頭看向身後的燦黃樹木,“最多再有十年,它也該枯了。”
應沖順着看過去。
風吹木葉,卷起金黃的浪,沙沙作響,同時也勾勒出風的形狀。
沒有樹葉飄落。
應沖仔細看去,才發現那些樹葉分明是一個又一個的虛境。
在她自己的空界中,那些虛境對應的屏幕随意堆在眼前,而這處空間裡則聚在了每一片樹葉上。
她下意識看向地面,鋪滿了不同類型葉片的地面。
“那些是正在走向滅亡、或是已滅亡的虛境。”銘胤适時道。
“半枯萎的葉子是分支世界,缺乏能量來源,不久後就會停止運轉,被封裝;
枯葉則是自然隕落的虛境,已經封裝完畢;
金黃、有生機的葉子是發展中的虛境,它們雖然不被觀測,但擁有其他能量來源,尚且還能運轉,對應的時間線也還能延伸。”
她說着,撚起桌上那枚枯葉打量,動作輕緩而小心,低垂的眼睫遮住了眼中神色,外人窺探不得。
應沖注視着她和那片枯葉,神情姿态不算冒犯。
常引則是盯着滿地的落葉,又仰頭去看這顆巨大的樹木。
“時間究竟是什麼?”她也不知道是在問誰,大概是在問應沖,“如果結尾一定是滅亡,就像地上這些樹葉,那我們為什麼還能進入那些世界?這還算滅亡嗎?”
回答她的是銘胤,銘胤的目光仍在她手中那片枯葉上,口中則道:“時間走過,就能封裝成冊,有的已經完結,有的還在延伸。”
她終于仰頭看向那棵樹,彎着眼睛笑歎:“這些還在延伸,不容我們閱讀。”
“我們?”應沖重複。
銘胤隻是笑笑,不置一詞,張教授看向應沖,重複:“你們。”
應沖并不在意她略顯攻擊性的神色,而是輕聲說:“也就是說,我們看到的全都是地上那些會滅亡的。”
銘胤更正:“我的措辭有誤,并非滅亡,而是封裝成冊,無需依賴實境而延伸。”
相反,樹上的那些金黃葉子都正煥發着勃勃生機,它們汲取着樹幹的養分,正如那些虛境汲取着實境中的觀測能量,它們的延伸需要依賴實境。
常引一愣,疑惑問:“如果我們能看的都是已經封裝好的,但分支我們也能看到,那些才剛延伸出來,應該還沒有封裝吧?”
張教授解釋:“它們已經失去了能量來源,即将完結,所以你們能夠看到之前的,而無法看到後面的。”
應沖嗯了聲,她還沒來得及跟常引說這點。
“非分支的虛境我們是可以直接跳到後面的,分支不可以。”
常引明白了這點,但對于時間,她還是一知半解。
銘胤注意到她的神色,斟酌片刻後看向張教授,張教授了然,對常引解釋:
“以坐标系為例。正常的虛境集是二維坐标系,不同的世界對應不同的y坐标,沿x軸方向平行,它們互不相交。
遊隼的存在導緻了分支的出現,因此二維坐标系升級為三維,分支在各自的xOz平面獨立發展。每個世界都不相關。”
她擡手,掌心出現一個由幽藍光點組成的三維坐标系,向常引展示着這個龐大世界中的各個世界線是如何延伸、發展、存在。
有的線條已經終止,成為線段,有的則還在向前延伸。
“遊隼就是坐标系。”張教授說:“它隻提供一個衡量的平台,讓衆多世界線變成一個合集。空界則讓人們能夠穿梭于坐标系的不同數值之間。”
“明白了嗎?”張教授解釋完,例行詢問“學生”。
常引點頭,恍然大悟。
如果這是真的,那麼之前應沖向她展示的“樹的生長軌迹”,應該指的是人,而剛剛張教授解釋的是世界線。
懂了就行。
張教授推推眼鏡,功成身退。
應沖瞧了眼大徹大悟的常引,也心滿意足。
這下好了,她不用費勁巴拉解釋了。
銘胤在桌下捏捏張教授的手,繼而說:“煩請二位護送沐雪來此。”
張教授随即從虛空中抓出一條無形的線,遞給應沖,類似于坐标,方便應沖能夠找到這處空界。
把主角帶走?
雖然分支已經沒了能量來源,主角不主角也沒關系,但會不會太冒險?
【不正常的話,十年。】
怪不得這麼說。
應沖遲疑一瞬,還是接了過去。
按理來講,她像從前一樣直接照做就行,不過……
她看向銘胤。
自見面到現在,銘胤都很體貼,雖然不知道她是怎麼做到的,但的确解答了她們心中的很多疑惑。
說不定她這次還會解釋。
銘胤沒有解釋,隻是笑笑說:“麻煩了。”
她便也不再多問,拉着常引起身,消失在原地。
二人離開後,銘胤松手,讓手中的枯葉落回桌面上。
張教授,即璇甄,将允許應沖進入的時間設定在十分鐘後,然後摸摸銘胤的頭發,問:“想進去看看嗎?”
銘胤來自虛境,正是她手中那片枯葉對應的虛境。
璇甄來自實境,此前意外進入了銘胤所在的虛境,二人相知相識,最終一同到了實境。
那個虛境正是銘胤手中的枯葉,已經封裝完畢,再無延伸的可能。
這座院落則是她們在虛境時的家——天踱院的模樣。
“不了。”銘胤低眉,摩挲着石桌上的紋路,道:“你騙我吧。”
璇甄一愣。
“我和常引、沐雪是一樣的。”銘胤語氣如常說。
璇甄想說:不是,你和她們相反。但看着旁邊矮自己一頭的人,她沉默了片刻,最後隻說:“嗯,我騙你了。”
銘胤笑了一聲,倒也沒說什麼。
她了解璇甄,璇甄不這麼做才奇怪。
“我不想讓你付出代價。”璇甄坦誠。
“我知道。”銘胤語氣依舊很平靜,轉頭在璇甄側臉上親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