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事廳是一座建在山腰的半封閉建築,弧形鋼鐵在蒼穹之間交錯,自然光線淌過自上往下的列排座椅,彙集在低窪處的講台,實體屏幕四周縱橫。
大隻佬學長都走了,餘蔚蹲在門口探頭探腦,觀察到有七十八位新生入座,左邊過道的陰影處有兩個站得筆直的機器人,講台上的男人在調試話筒,講台後帷幕前有一排座椅,八位身着銀白制服的校領導已經入座,其中六女二男。
餘蔚正要細看領導,屁股讓人踢了一腳,雙手撐到地闆才沒摔跤。
女人穿着紫色長風衣和高跟鞋,沒注意到鬼鬼祟祟的小家夥,擰起眉頭,退了一步尖頭高跟鞋。
她慢慢向餘蔚側去身子,表情不虞,忽而目光落到她的脖頸,貼身項鍊因晃動跳出了套頭衫,太陽紋章懸于半空不落。
她的嘴唇小幅張開合閉,無聲地說了句話,轉身進了會事廳。太長的外套壓身高,那風衣壓在肩上,披風似的蕩起微塵。
女人坐在聽席的第一排。
餘蔚看懂了她的唇語,說的是“該死的家夥”,這個人不僅踢她的屁股,還要罵她。
餘蔚隐忍地揉了揉屁股,默念好E不跟A鬥,過了十幾分鐘,沒有新生再進來了,她放下心來,溜進了會事廳最後一排,能夠俯瞰全場。
她有點孤陋寡聞,以為頭頂的微型柱體是沒開的射燈,當女聲吟唱的校歌響起,才發現是一排隐藏式擴音器。
女聲似乎是某個少數種族,所唱的語調晦澀難懂,暗啞神聖的嗓音緩緩流淌,一分鐘後,戛然而止。
“早上好,同學們,”台上的男人說話了,“首先恭喜你們通過了利浦維斯的初步考核,我姓單,職位是教務處主任,主要負責帶一年級。如果有同學足夠好運,未來三年我們會一起度過。”
利浦維斯每年向下級世界發起考核,通過考核的學員獲得地位躍遷。原住民身體素質高低不齊,是天生的差異,監考官就默許了一部分作弊行為,比如改造身體以通過第一關力量檢測。
平民沒有通過力量檢測的能力,能付出改造費用的人是當地豪強,她們的小輩這一生最苦的就是備考時光,為了通過後續考核,接受了禁止植入腦機作弊的規則,背書背到嘔吐。
——進了利浦維斯軍校,她們就能獲得正統的由頭,統治下級世界。
野心和貪欲侵蝕了三觀未建成的孩子,她們心高氣傲,自從收到錄取通知書便不會把别人放在眼裡,包括眼前的上城教官。更在乎陌生同學的身份,能夠帶給自己多大的統治助益。
斷網的小朋友們絞盡腦汁,發揮社交能力結交新朋友,偶爾有兩道聲音回應孤苦的教導主任。
「接下來,我會和大家分享關于利浦維斯的發展方向,教育理念,學員培養,以及師資建設等方面的規劃……」
餘蔚的同桌是來自托裡星的闊少,門牙特寬,帶了一箱瓜子特産,分給同學時被問穿了身份,曲解成了種地的,被排擠到最後一排,跟其他人隔了三排空座。
王少從單老師演講開始磕到中場,說了什麼都沒聽見,擱那邊磕瓜子邊觀察餘蔚,他喜歡餘蔚的項鍊,太陽多好啊,太陽照耀的地方才有生機。
王少想到了自家農場望不到頭的向日葵花田,一千畝地,在陌生冰冷的鋼鐵島嶼,隻是想一想,便會感到幸福。
這個女生沒有參與孤立,自然地坐到了他旁邊,腼腆的王少對她充滿了好感,鼓起勇氣搭話:“你是Enigma嗎?我在網上看過Enigma和Beta打架的視頻,你長得和主角一樣,是你嗎?”
“餘蔚。”
王少認為自己果然沒有看錯人,她真是個面冷心熱的好少年,會搭理他的搭讪。
他揉了揉鼻子,努力思考怎麼展示自我魅力,好不被Enigma看扁,“你長得真小個,都沒有我們那的馬駒高,為什麼你是Enigma?”
王少忽然把頭扭到她背後,見少年的手無辜地縮在袖子裡,沒有任何動作,他疑惑極了,“你幹嘛啊?”
餘蔚:“你又在幹嘛?”
“……”餘蔚愉悅地注視男生從座椅滑倒到地上,胸腔起伏得厲害,嘴巴大張,兩顆兔子門牙漏在嘴外。
現在的小孩承受能力太差,這麼容易就吓暈了。
「我們開設了五個學院,根據學生第一年的綜合成績決定去留與未來,所以不要以為被錄取了就是上岸了,這僅僅是個開端。」
單老師面無表情地說着場面話,竟然有人倒頭就睡,這讓他怎麼能忍?
“三十四排的同學,太困了就回家吧,回家睡覺去吧孩子。”
衆人被他的話勾住了注意力,數着三十四排瞧過去,男生鼾聲如雷,機器人輔導員自陰影中走來,一人架起他一條胳膊,退出了會事廳。
睡容安詳的王少被擡走後,有個穿長裙的女孩鑽到了他的座位,穿裙子的Alpha不多見,要麼是家裡把她當成嬌貴的Omega養活,要麼是她有心理偏差。
“Enigma,身上好香哦。”查娜眯起圓圓的眼睛,搭着兩座之間的扶手,向餘蔚探去身子,“你去了什麼好地方,還是吃了好吃的,怎麼這麼香香?”
餘蔚曆來在垃圾堆裡摸爬滾打,馊臭的味道跟了她半輩子,第一次有人說她是香香的,她驕傲地昂起了脖子,“這是我哥買的新衣服,還給我噴了他的香水。”
“哇,你哥對你真好。”查娜察覺到她身上不止有香水味,還有被香水掩蓋的信息素,“他是個Alpha嗎?打完架就把你撿回家了?”
“是的,”餘蔚開心地道,“他把我撿走了,給我吃飯,睡超級大的床,好舒服的。”
“你們EA同居方便嗎?萬一你或他易感期來了……”難道要互相解決?
查娜依然笑容燦爛,仿佛八卦好朋友般自然,餘蔚也跟着她笑,卻是把嘴閉上了。
因為她發現前面空了的三排開始坐人。
原本就一個小胖子坐在這兒,和餘蔚和七個七個同學隔着天塹,小胖子被丢出去後,她們的眼睛都鎖在了自身。
本應主持開場的校長鬧失蹤了,不接通訊,單老師以為他的腺體病犯了,果斷親自救場。
雖說效果一般。
第一印象要是震不住人,将來得多花幾倍時間培養服從。他被沒禮貌的毛孩子氣得頭昏,都聚在後面幹什麼?打算偷偷離開?
臨時講稿進入尾聲,連上城的學生也不樂意聽講了,跟科學院的前輩聊天,就是聽席第一排的女人。
他的同事則是一會接個輔導員的傳話,出去哄學生,高年級學生對新生有些仇視,認為她們把導師陪自己的時間占走了,占有欲發作,打架打得沒完,導師不來就不停。
當孤苦的教導主任滿腔怒火,束手無策,無計可施,快要沒詞可講之時,那個男人……終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