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時語擦拭了汗漬,走來将人摁坐回石椅之中,他坐着看她,她便站在眼前,低了低頭,順便從他手裡取走了藥瓶。
江曜随她。
姬時語想起柳眉那樣沒道理的質問,多半是因為江曜,她又是無名火四起。
少年不知情,他看了會兒姬時語衣裙之上的蝴蝶,這繡花乃各色絲線所繡,粉的、青的、明黃的,紗裙一動,各色蝴蝶紛飛,栩栩如生。
江曜覺得很配她,很好看。
少年的發漩在姬時語眼前晃動,她擡手摸了上去,手心之下的頭顱一頓,江曜悶聲道:“小姐,今日府上來了很多人,可是很忙?”
姬時語揉揉他的頭,少年傷好大半之後,隔三岔五地沐浴洗頭,烏發如瀑,很好摸,她都有些愛不釋手。
想了下,她道:“忙的是大姐,不是我。”
“可我一直等着你。”
“我這不是也得作陪,不能就這麼走了啊。”
姬時語幹笑。
江曜沒吭聲了。
姬時語卻問他:“剛是不是有人過來了?”
江曜的頭一下掙脫了她的手,擡起狐狸眼,像有點煩,“是來了人。”
“安國公府的嫡長女柳小姐?她叫柳眉。”
說這話時姬時語目不轉視,她仔細觀察江曜的神色。
“嗯,是她。”
少年淬了寒冷,眉宇蹙起。
姬時語問:“她和你說了什麼?”
“沒說什麼。”
江曜似乎抗拒這個問話。
姬時語問不出來,她不清楚柳眉和江曜兩人之事,可從柳眉的質問來看,她定知曉江曜重傷未愈。
前世她就是心疼憐憫江曜,使得江曜貪戀這世間少有的溫柔,後有了那一段孽緣。
姬時語養了江曜一個月,也有了一些感情。
養隻阿貓阿狗尚且有感情,更何況是人呢?
孩子長大了會有自己的心思,有心悅的姑娘,動了心。
姬時語一時期盼江曜能好好的、平安長大,一時又覺得怅然。
若江曜這一世再度心悅柳眉,她不想眼睜睜看他再入死局。
這就是為娘之心嗎?
姬時語感覺自己悟了舒氏身為母親的良苦用心。
沒辦法了,姬時語隻得先為江曜上藥,少年乖乖将後背露出給她,他的傷疤結痂,好生養着,愈合隻需時日。
姬時語的指尖突而摁在少年的肩頭,聽他悶哼,她歡快笑了起來,“江池生,我跟你說,你可不要因為旁人對你一點好,就心生喜歡啊。”
聞言,江曜墜入冰天雪地,他嗓音沙啞,“為什麼?”
“這種好太微不足道了,是這世間很飄渺的東西呢。”
“我不覺得。”
姬時語立馬覺得這個兆頭太不妙了。
“隻是對你好,你便心生喜歡的話,日後定會後悔的。别人對你好,太淺薄平常,哪日不再對你好,你豈不是很痛苦?”
姬時語想,如瀕臨垂死的藤蔓渴求别人的一點善意,哪天被人連根拔起了,還怎麼活啊?
她說:“你要喜歡一個很好的人,而不是對你好的人。”
江曜啞音:“這不是一樣?”
“不一樣的,有的人善待萬物,有的人因某種目的才對你好。”
姬時語說着,自己噎住了,因着她好像就是抱有目的,她哈哈一笑岔開話,“那種心中有大善的人多好啊,人善心美。”
誰料江曜冷冷道:“我才不要她對萬物心善,我隻要她對我好。”
姬時語禁不住唉了一聲。
這孩子又固執己見了,待人之事總莫名的有股執拗勁兒,她有心想教導,隻能循循善誘,一步步來。
“你可以喜歡啊,就像你看樹上那隻小鳥兒,活蹦亂跳的。”
姬時語說道:“我很喜歡它,可我也知若抓了它關進籠子,籠子太小,它便無法蹦蹦哒哒了。”
江曜循着她的手指看過去,有隻小黃鹂在杏花之間跳動,一蹦一哒,很是可愛。
“若是她不喜歡你,強扭的瓜不會甜。日後你可不要單相思,要找個兩情相悅的喔。”
姬時語嬌顔一笑,她歪了歪頭,在江曜面前一晃,靈動的很,“尤其是已有婚約的女子,那等不日之後她就要嫁為人妻的,咱們不要喜歡,不好不好。”
言盡于此,姬時語想來江曜應能懂她在極力勸阻,讓他不要觊觎柳眉。
飛蛾撲火明知後果的愛情太慘烈,打起初就不該有這個心思。
江曜回了嗯。
姬時語以為他真聽進去了,喜不勝收,當即提着衣裙便到了樹下。
她指了指小鳥兒,小黃鹂卻不怕她,飛到她指尖旁的枝桠,歡快的跳跳。
“你看,它很喜歡我耶!好可愛啊,我就這麼看着,很心滿意足呢。”
杏花飛落,小姑娘捧着臉仰頭看小黃鹂,側頭看他時,眼眸盛滿璀璨,眼中唯有他一人。
江曜伸出手,隔空朝着姬時語合起手心。
姬時語說,籠子太小,關不住鳥,應讓它飛。
可他覺着,籠子小了,那他便建個大的,讓小黃鹂能随心所欲飛的殿宇便好。
他若喜歡那鳥,死了他也要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