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舊傷疤蜿蜒崎岖在江曜的後背,林大夫給他開過愈傷的藥膏,可姬時語稍作打量,發覺江曜來忠義侯府之後,這傷就沒見好。
她感到納悶,但還是從萍亭手中拿來了金瘡藥,舀了一點。
江曜身子繃直,小姑娘的指尖微暖,手上的藥膏卻很是冰涼,她每到一處,指尖都會在血痂之上停頓片刻。
惹得江曜後背癢癢的。
褪去衣衫之後的少年,稍一吹風,便隻覺全身上下唯有傷口發着熱,他的傷太多,姬時語執意要親自上手抹藥。
“往後我不會讓人欺負你了。”
姬時語笑中帶着無盡暖意,她手下動作輕柔,生怕弄破了江曜的痂痕。
“你要和我姐姐一樣,少受點傷,少吃點苦,不管在哪兒,都要平平安安的。”
江曜聽得狐狸眼微微愣然。
他不知道自己真的可以,如她所說,一輩子平安喜樂嗎?
這個詞對他而言十足遙遠,可在此時姬時語的口中,便好像已然做了某種承諾。
這讓他心口腫脹、酸澀。
很想相信她,多相信一點。
“唉,你也是的!”
姬時語為江曜後背的傷疤上好了藥,方做完眸子便忍不住埋怨,“林爺爺給你開的藥你可一點兒都沒用?怎麼這樣不聽話!”
正是沒用,因此傷半分沒見好。
姬時語爬到另一面,彎腰去探查江曜的耳朵。
少年被她猝然靠近,下意識地朝後一仰,可姬時語兩隻小手更快,抓住他的下巴便将人拉了過來。
兩人面對面挨着,少年一雙狐狸眼瞪得又圓又大,幾分羞惱、幾分慌張,不過姬時語卻未做其他,她隻是将他臉撥弄到一側,挖了一塊藥抹在他的耳後。
“嘶——”
冰涼的藥膏塗抹在耳朵的紅腫,盡管力度很小了,江曜還是眯眼呲牙。
姬時語收了手,“很疼嗎?”
少年眼尾暗沉,一垂,“不疼。”
“騙人。”
姬時語隻是放輕手下動作,給他抹藥,“上回林爺爺問你,你也這麼說。”
少年被摁住下巴,不得看她的眼睛,煩躁地他想撓頭,耳邊又是小姑娘的哼哼聲,“江池生是大騙子,不過罷了,誰讓我心地善良呢,就不拆穿你啦!”
話都說了,這又是哪門子的不拆穿?
少年平白覺着姬時語當真不講理,又愛耍無賴。
“你真的,無人看管就一點兒也不聽話,用藥得遵大夫之言,林爺爺說了每日都得上藥,你怎麼就是不聽?”
江曜就這麼受着她的絮絮叨叨,“這後耳紅腫不小,你不上藥,何時能好啊?當個聾子有什麼好的,哪有人盼着自己不好的,江池生,我真不懂你。”
“真聾了可就聽不着你說這些話了。”
少年眸光陰郁。
“你還嫌我吵?哼!江池生,你若再說一遍,我可要打你了!”
姬時語沒好氣嘟嘴。
她想學林大夫那般,摁捏江曜的痛處,讓他吃痛,也好教訓一下這個撒謊精又偏是犟種的少年,可他是傷患,她于心還是不忍。
小姑娘氣急了,也就是甩了個冷臉,哼哼抱手臂,便這麼俯視看江曜。
“小姐,那你打我吧。”
少年擡起眸子,狐狸眼盛起點點浮光。
他容貌本就俊逸,小小年紀便是眉宇疏朗,明月照懷,一擡一睇,暗沉之色流轉,如同山水墨畫涓涓流淌。
姬時語驚愕瞪圓眼睛,貓瞳頓感狐疑,誰料少年語出驚人。
“你懲戒打我吧,罵我也好。”
“你還要我打你?”
“我惹了小姐不快。”
“我那是在逗你!”
姬時語要抓狂了,平日那麼犟種,這會兒認真什麼呢?
江曜狐狸眼一彎,聞言唇角勾起,“原來你是在逗我,我當真了。”
笑意不減,他分明也在故意逗她。
“可惡!”
瘋了吧!
姬時語才不要被江曜逗着玩,誰主誰仆,怎麼有種兩人身份互換,她才是那個被揪住後脖頸,嗷嗚叫喚的小獸呢?
江曜壞,姬時語好。
“好嘛,你說的讓我打你,你惹我不快,該罰!”
姬時語氣得一拳砸過去,虎虎生風,好不用力。
江曜因她突然舉措閉了眼,可下一瞬,那小拳頭隻是輕輕錘打在了他的肩頭。
輕如羽毛。
江曜眼眸半睜,卻見姬時語已拿了藥膏,重新彎腰在他身前塗藥,眸色專注。
說好的打他,隻是這樣?
阿鎖,你的心太善良了啊。
這樣下去,若他不在身邊,外頭的人都欺負阿鎖如何是好?
想到這點,江曜輕一擡眼。
見小姑娘白得發光的臉蛋猶在面前,柔軟的肌膚之上不見一絲痕迹,隻有下巴尖留着窩睡時的紅印。
這樣嬌嫩的臉蛋還是不要有痕迹好,若要有,也得是他留下的才好看。
江曜聲音瞬間低啞,他沉下陰郁,問道:“小姐,你能每日來幫我上藥嗎?”
姬時語想來定是江曜不便,又不願意讓丫鬟們近身。
這些時日江曜在忠義侯府,唯有和她這個五小姐關系親近一些,旁的人都難接近于他。
這種依賴是一個好的預兆,不是嗎?
“好嘛好嘛,你想我來的話,那我過來就是啦!”
姬時語彎彎圓眼。
少年不再吭聲,隻是靜候姬時語上完藥。
……
江曜從未想過,有朝一日他會眷戀上姬時語每日來思芳院,為他上藥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