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眼淚這等僞善之物,他早已不再需要了。
他不需要誰的同情與可憐,更不需要任何人的眼淚。
那麼,他要什麼呢。
江曜想起來,他被打得滿頭鮮血,視線茫茫,那時候姬時語不顧一切的朝他跑來,她說了什麼來着?
一股洶湧澎湃的迷茫席卷了江曜,他不懂姬時語入夢看見了什麼,恍惚之間他倏地清醒,他驚覺,忙松開手心。
“跟我走,我會保護你。”
這句話在腦中回蕩。
哈,真想殺了她,讓内心好過些。
隻是他才稍稍用力,掌下白玉的脖頸便留下了紅印,江曜彌留的意識強烈地告訴他。
今日到此為止。
床頭小姑娘已止了抽泣,她淚珠幹涸,臉蛋挂着淚痕,與被他掐紅的痕迹一同,慘兮兮的,十分難看。
“該。”
江曜心裡終于爽快了一些。
看她難受,他反而卑劣的高興,誰讓她先叫自己難受的?
誰讓他不好過,他就讓誰一樣不好過。
月色斂起,江曜看了一眼窗外,沉沉思索過後,他還是頓步順着窗沿爬出了屋子。
……
翌日。
姬時語醒來時,總覺得昨夜她入夢又大哭了一場,每回夢回前世,諸多事都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林爺爺診治時,幾番提過,她這心悸定要放寬心,想得開,那樣病情才能好轉的快。
姬時語想,她該想些好的,江曜在府上,姐姐還好好的,她還有許多事可做呢。
萍柳端着水盆入内,姬時語便翻身下床,順口問道:“可有命人去思芳院?江池生怎麼樣了?”
“小姐次次清晨便念叨江公子,奴婢耳朵都起繭子了,那江公子好的不能再好,如今連個蚊蟲都飛不進去,更别說咬他了,您就安心吧。”
萍柳走來伺候姬時語梳洗,她用柔軟的帕子輕輕抹了姬時語的臉蛋,又是一聲诶,“小姐,您昨夜睡的可好,怎麼脖子紅紅的。”
“是嗎?”
姬時語拿了一隻小銅鏡左右照照脖頸,隻見白皙的脖側,依稀落着兩道微紅的痕迹,她沒起疑慮,隻是嘟囔,“不會是叫蚊蟲咬了吧?”
“這天,哪兒來的蚊蟲?”
萍柳想,怎麼都得五月才會有蚊蟲叮咬。
“那便是床褥,瞧着像要起小疹子。”
“那奴婢命人給您換一床被褥。”
這等小傷不痛不癢的,姬時語沒去理睬,萍柳卻是很上心,怕自家小姐身子再有什麼差池,她當下便去收拾被褥。
姬時語在屋中坐着無趣至極,連飯都無甚胃口吃,她喊了萍亭過來,讓她去小廚房弄幾樣吃食。
……
思芳院。
江曜眼下心情尚可,昨晚偷摸去姬時語的閨房,惹得那五小姐一通哭,又給人欺負的脖子紅紅,那點被她騙了的不快都消散了。
隻是可惜,他沒能殺了這個把自己當狗玩弄的小姐。
忠義侯府權勢滔天,如今的他賭不起。
江曜枕靠在床榻,陰沉的狐狸眼眯起,做思忖狀。
很快,屋外傳來了一陣嬌俏的哼聲,江曜眼皮子動了動,下意識地便往屋門口觑眼。
“我不管,我就要在這兒用膳!萍亭,我不許你再去禀報我娘,我在思芳院吃怎麼了?”
“小姐,夫人是讓你在院中休養,來來回回的跑,累壞了怎麼辦?”
“累不壞的,我在屋裡吃不下,我在這兒才吃得下飯,娘問起來,你就這麼說。”
“那藥呢?”
江曜一字不落地聽着,一道逆着光的倩影已是踏步入屋,小姑娘身着嫩綠色的杏花襦裙,便如院子裡将綻放的迎春花,和着花香,盡數闖了進來。
姬時語回頭哼哼,“好啦,我又不是不吃藥,過會兒用過飯,你将藥拿來就是。”
萍亭道:“那小姐您不能再倒掉了。”
“我何時倒過了?”
“這十日的藥,林大夫說您每日得吃兩回,奴婢記着您倒了十餘碗。若非夫人派人盯着,您怕是一碗都不肯喝。”
姬時語剛要辯駁,床裡的少年再忍不住,一道呵笑自他唇邊溢出。
江曜見她看過來,第一時扭了頭,然而餘光之中小姑娘還是漲紅了臉,跟個小桃子似得,又羞又怒,“你,你笑話我!”
也不管江曜回不回,姬時語惱得去拽拉萍亭,“萍亭你莫要說了,在人家跟前,我臉都丢光了。”
“小姐,隻是喝藥……”
“我喝,我喝,我都喝。”
姬時語隻想叫萍亭打住,待她應下,萍亭便喊了丫鬟們入屋,一溜煙地将早膳擺在圓桌之上。
清湯馄饨、豆沙包、紅棗桂圓羹。
江曜一樣一樣凝過去,狐狸眼又眨巴了兩下,那面姬時語吃得腮幫子鼓鼓,他恍然大悟。
合着她在自個兒屋裡吃不下東西,跑來他這兒,便是把好吃的全擺在他屋子裡,讓他看着,一個人吃獨食?
姬時語吃了一口馄饨,小廚娘的廚娘很懂她的口味,做的皮薄餡大,湯汁鮮嫩,好吃的不行。
咽下一個,姬時語一偏頭,便是床那頭陰沉沉的狐狸眼。
“你是想一起吃嗎?”
姬時語看了看自己碗裡的吃食,又看看未動的膳食,起身将圓桌子拉近去到床邊。
做完這些,她卻又突然洩了氣,諄諄教導江曜,“可是大夫說了,這些你一概不能吃啊。”
江曜看她一副“我想給你吃好吃的,怎麼辦”的神情,眉梢便是一彎,少年笑了,冷冷的。
姬時語看得心虛,下一刻她有了主意,喊來萍亭去小廚房。
“江池生,等你好全,你想吃烤全羊還是烤小乳豬,我都請你。”
姬時語哄着少年,說的那叫一個财大氣粗,絲毫不讓江曜知曉她私房錢隻有五兩銀子,壓根請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