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說剛愎自用吧,謝珩來渝州,獨斷專行,自以為鐵血手腕整治了渝州風氣,但其實搞得自己人緣很不好,你看那些在渝州經營多年的地方官,甯可跑來拉攏我,都要算計他,都是因為他一意孤行,根本不管手下人的死活。”
“利欲熏心嘛,哼,本來他見你被擄,急匆匆圍了小金頂來救你,我看他還有幾分義氣,結果最後你一封書信給他分析完利弊後,頭也不回就退兵了,這段時間好像也沒怎麼管過你的死活?你們這些做君子的,不是講究什麼為好友兩肋插刀嗎?什麼端方君子,還不是一切利益為重。”
“至于這個眼高于頂,那我可更有話說了。他仗着自己是洛京高門,一意孤行不聽取意見,搞得渝州官府上下人心渙散就算了,我堂堂莽山這麼大一股勢力,他一天到晚就想着要怎麼滅掉我,滅掉我顯得他自己很強嗎?連他那些蠢得不行的手下,都知道要拉攏我而不是消滅我,借勢而動,他清高他孤傲,非要跟我站在對立面,那就祝他自求多福吧。”
謝珩淡漠地聽着,若非心性堅定之人,倒真能被他這番颠來倒去的話給說得自我懷疑起來。
“渝州的貪官污吏該殺,冤假錯案該平,百姓田地該還,匪患該剿,那這樣說,你那幾個詞,我是不是也可以改成剛正不阿,顧全大局,不與奸邪同流合污?”
沈青輕蔑一笑:“他要是真做到了把整個渝州上下風氣都整頓清明,渝州匪患都剿滅幹淨,從此渝州百姓安居樂業,那是可以把話反過來說。問題是,他做到了嗎?”
謝珩臉色有些不太好看:“堅守本心,日複一日,總能做到的。”
沈青搖了搖頭,決定暫時放棄洗刷他對謝珩的印象,這個謝十三,就是謝珩這個大犟種帶出來的小犟種。
“總之,剛則易折。你不信就算了。”
整個草廬又再度陷入沉默,蕭瑞算是發現了,每次這兩人隻要一談到謝珩,無論之前多愉快的氛圍,最後一定會以争吵或沉默收場。
反正他也插不上嘴,隻能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埋頭認真看手中的功課,以免大哥突然找他發難。
三人各做各事,互不打攪,像賭氣一般,草廬的沉默一直持續到下午,沈青忽然再一次收到了謝珩親筆手書的一封密信。
“咦,真是奇怪了,這謝珩難道是聽到我天天怎麼罵他了嗎?竟然轉了性子。”她捏着信件,一邊看一邊不可置信地嘟囔。
蕭瑞也湊過去伸長了脖子看:“怎麼了?他跟你說了些什麼東西?”
“他說劉桧的死另有情況,他知道不是我殺的,懸賞令是他為了掩人耳目引出刺史府的内奸才發的,并不是真的要與我作對。”沈青帶着幾分猶疑,慢慢翻看信中内容。
這次連蕭瑞都詫異了:“這……這是謝珩會說出來的話?”
沈青繼續複述信件:“劉桧已死,所有人都以為是被我殺的,也以為劉桧向我吐了不少秘密,為了不讓自己暴露,内奸一定會利用這次懸賞令,積極将我除掉。所以謝珩說希望能跟我合作一次,讓我帶着謝十三下山,将内奸幫他引出來,他要鋤奸呢。”
原來是以懸賞令借她來引蛇出洞啊,她就說嘛,這個謝珩,肯定另有目的!
“那他合作的條件是什麼?”
沈青看到信件最後,忽而笑了,謝珩真是懂她最想要什麼,直接了當。
“下山一趟,一百金酬勞。”
于是她心裡小算盤開始噼裡啪啦:“那我們可以先下山掙了這個一百金,然後趁他還沒把懸賞令收回,趕緊把我綁進大牢走一次,再把那個五百金也得拿到手。”
謝珩清清淡淡瞥了她一眼,沒有多說什麼。
隻是蕭瑞還頗有些顧慮:“可是我們能信他嗎?萬一就是個騙局怎麼辦?”
“編個理由騙我下山,然後設下埋伏來捉我,這樣拙劣的法子,要用的話,他早就用了。隻是……”沈青看向謝珩:“為什麼要帶上謝十三呢?更加引人注目嗎?可能是想順便看有沒有機會把人救走?”
“你不用看我,反正世上沒人能從你手上搶得到人。”謝珩直接回應她,輕車熟路說出本該是她說的話。。
這讓沈青很是欣慰,繼續低頭琢磨着那封信,跟蕭瑞兩個腦袋湊在一起,盤算着還有哪裡哪裡可以多加些酬勞再賺一筆。
至于又跟均田令有什麼關系,她這下也七七八八猜到應該就是他們渝州官吏之間的内鬥了,就不該她操心的了。
她隻負責拿人錢财,替人辦事。
謝珩轉頭看向窗外,蒼山白雪,這樣的景緻已經很多天了。
小金頂山高天寒,等要冰雪完全消融的那一天,應該已經是草長莺飛時候了,他肯定是看不到的了。
沈青還有莽山的情況,這些天他已經摸查清楚了,若能順利揪出刺史府暗中謀害他的人,這次下山後,他應該就不會再回來了。
沈青……爽朗聒噪的笑聲就在耳邊不停,謝珩視線落在遠處山巒雪峰沒有動,等他知道真相,會怎麼大發雷霆來罵他呢?
随便吧,反正他也聽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