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謝十三,再不回來我可都吃完了!”
嶽瑛看了看謝十三剛剛離開時順手關上的門,不由得提醒她:“他不會跑了吧?”
沈青又戳了一塊鳜魚放進嘴中咂吧,眼皮都沒擡一下:“謝十三出去的這一陣,我們這層沒人下過樓。不過我覺得啊,清樂城算是他的地盤,沒準就碰上什麼老朋友,聊上幾句,那也無傷大雅。”
就算跟人串通又能怎麼樣呢?無非就是說些莽山或小金頂的情況罷了。
哪怕把小金頂上的家底明明白白都透出去又怎麼樣呢,能奈她何?
嶽瑛有些不放心:“他不會找人通風報信,然後讓官府來抓我們吧?”
沈青思索了一下:“這确實是最壞的可能……”
話還沒說完,包間的門被推開,謝珩面色如常走了進來重新在她面前坐定,沈青仰長脖子見他身後沒人跟進來,又掀開窗邊簾幕往下看,車馬行人一切如常。
謝珩注視她舉動:“怎麼了?”
沈青坦然望他:“剛剛我們在讨論看你有沒有找官府通風報信來抓我們。”
謝珩也反問她:“那我方才就是通風報信去了,你怎麼辦?”
沈青聳聳肩:“那還能怎麼辦,一手抓着你,一手抓着嶽瑛,然後跑呗,跑回去就狠狠教訓你。”
謝珩淡然一笑:“那就不用勞駕你教訓我了。”
兩人一言一語間,沈青幾乎快要把盤子裡的菜肴吃個幹淨,謝珩遵循着他“食不言寝不語”的規矩,直到兩人徹底沉默,才開始低頭安靜地用膳。
桌上所能吃的食物已然不多,謝珩隻簡單吃了幾口,兩人幾乎是同時放了筷子。
看時候不早了,沈青招來小二結賬,聽小二報完賬單,沈青隻問了一句:“我現在把剛剛吃下去的東西都吐出來,還來得及嗎?”
這悍匪果然刁鑽無理,鳴山下意識看了眼謝珩,然後對這山匪頭子闆起臉色:“來不及了。”
沈青摸着懷裡的銀子,無比肉疼:“我這一塊肉都沒吃到,卻要付買一頭豬的錢。”
富貴人家的世界,她真無法理解。
鳴山一想到自家公子還要回這悍匪身邊忍辱負重,心中滿是憤恨:“這位公子不會是想吃白食吧?沒想到看起來人模狗樣的,做的卻都是些喪盡天良的事!”
“嚯,我們剛進來的時候,你可殷勤得跟個孫子一樣,現在看我們吃完了,要付賬了,就擺你大爺的譜了?老子是嫌菜貴,但說了要吃白食嗎?”
沈青簡直氣得拍案而起,他大爺的,平時當土匪被人罵喪盡天良就算了,今天好好出來玩不當土匪了,居然吃個飯還是要被罵喪盡天良?
這要是在莽山,舌頭都給他拔掉,現在還要在這裡窩窩囊囊隻能假裝自己很斯文,鬥鬥嘴皮算了。
“沈青,”在她蓄勢正要開啟下一輪破口大罵前,謝珩及時出聲:“抱歉,剛才是我不該要來這裡吃飯的。”
沈青擡眼見謝珩隻是神色清淡坐在那兒,完全看不出他哪裡有半點抱歉的意思,但是“抱歉”二字從他口中說出,她突然就不想計較了:“本來就是帶你出來吃喝玩樂的,算了,不要鬧得不愉快了。”
被謝珩這麼一提醒,鳴山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态,連忙重新調整了心緒,将菜譜遞到沈青眼前:“公子您看,方才那位公子點菜時,都是挑了些不貴的點,所以都是素食偏多。”
沈青瞥了一眼她并不怎麼看得懂的菜單,但是對照着桌上的幾個菜,價格确實是菜譜上最低的幾樣了。
這個謝十三,原來是聽懂了她的暗示啊,為了不讓她太破費,竟然真的就隻點了幾個最便宜的菜式。
更重要的是,他已經開始聽話,并且會為她而考慮了,真是讓人喜極而泣的一大進展!
“算了,”沈青從懷裡摸出幾錠銀子,哐哐扔在桌上:“今天小爺高興,不用找了。”
鳴山:“……”
這悍匪果然性情古怪,陰晴不定,滿懷擔憂地目送自家公子遠去後,鳴山一把摘掉小二跑堂的衣帽,出了清樂酒家,直奔刺史府而去。
天色快要黑下來,沈青三人坐着牛車頂着風雪慢慢往小金頂上走。
說來真是氣人,清樂鎮上雖然也有積雪,但待了一整天也沒見下雪,可一進了莽山之内,這大雪又飄了起來。
山高路險,白茫茫看不清前路,謝珩坐在前面頗為謹慎掌握牛車的方向,清矜如玉的背影與大雪融成一色。
沈青懶懶地靠在嶽瑛肩膀上,一路上都在沉默地思索着什麼,直到快過了半山腰,她突然一拍大腿,做了一個無比鄭重的決定:“我決定了,我以後要勤勉一些,沒事少睡點覺,多多督促兄弟們下山打劫!”
嶽瑛被吓了一跳:“為什麼?”
沈青道:“必須要努力多打劫,我要好好養着謝十三這朵人間富貴花啊。”
世家裡好看的公子,好是真好,就是太費錢了點,但這不是他的問題。
謝珩頭也沒回:“你自己想打劫就去打劫,不要把髒水潑給我。”
沈青樂了,朝嶽瑛道:“你有沒有發現,他現在跟我說話,字越來越多了?”
峰回路轉,牛車慢慢消失在一片雪色中,迂回山路上,留下兩行深深的車轍印,以及偶爾一兩聲清脆爽朗的笑聲回蕩于寂靜山間。
回到小金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寨中還算靜谧,疏疏落落有幾處屋角下挂了油燈,在夜風中吱吱搖曳。
偶爾有兄弟們聚衆豪飲的聲音從不同屋中傳出,沈青側耳聽着,忍不住感歎:“還是回家了好。”
“那我先回屋休息了。”牛車在嶽瑛屋前停下,她也很識趣及時下車回自己屋子。
一下就隻剩沈青和謝珩了。
沈青也跳下牛車,撣了撣落在身上的積雪,轉過身去也想替謝珩拂去身上積雪,指尖卻在要碰到他眉眼時生生頓住了。
他眉眼間沾染上的雪色,都是那樣溫潤柔和,如夢似幻。
雪色與絕色之間,俗的是雪色了。
他擡眼一望,她于一汪水藻搖曳的碧波中溺斃。
她深深呼吸一口氣:“今晚我也要跟你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