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都可以随意,畢設怎麼不可以?”
實習找了一個偶像劇劇組當場記。三個月裡八小時工作制幹成了八小時休息制,每天都在做十六休八,一睜眼就是看了當紅男女主慎之又慎的表情管理和磕磕絆絆的台詞碰撞,不如動物園裡看老狼打盹有意思。領了工資跑回來,又開始冥思苦想畢業論文。要不怎麼說活着是件苦差事,忙完了畢設要去當牛馬,當完牛馬就是趕畢業論文。
短暫的寒春裡楚箐箐在自習室裡坐到發黴,趕在deadline的時候寫完初稿,又在老師的耳提面命裡重複修改,兩個月的掙紮最後還是趕在死線前熬完定稿。提交定稿那日終于想起來把黃香蘭女士從黑名單裡放出來,次日就接到電話,說是那個女孩還是不肯放過他們,無論如何都要楚子建娶進門。楚箐箐從煙盒裡摸出一根煙,點燃,看着煙霧盈盈繞繞,開口的語氣是一貫黃香蘭嘴裡不喜的刻薄:“那能怎麼辦呢阿媽?誰叫你的乖仔沒管好他那根東西插進人家身體裡呢?”
黃香蘭又開始破口大罵,楚箐箐一口煙沒吸成,全笑去了。她有時候覺得黃香蘭是個神奇的女士,比如她在楚箐箐這完全不可能聽到什麼好話,卻還是總是孜孜不倦地給楚箐箐打電話尋求慰藉與心安,就像某些動物的刻闆行為。可笑完楚箐箐又覺得無趣,她想自己繼承了黃香蘭血脈的同時連同那種刻闆行為也一并繼承了,就像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無法從黃香蘭哪裡汲取任何情緒價值,卻還是按下接聽鍵一樣,人人都荒唐。
思及此她按下紅色按鈕,黃香蘭未罵完的後半句消失在空氣裡。楚箐箐吸完最後一口煙,按滅,起身去準備畢業答辯。
小滿小滿,物緻于此,小得盈滿。畢業答辯還算有條不紊,楚箐箐走出教室,明思大會堂外一群人正在做裝飾準備,“小滿——國際大學生電影節”幾個大字清晰可見。去年趕在年末提交作品參選,前段時間郵箱裡收到消息說是入圍了,邀請她來參加小滿的頒獎儀式,但畢業論文太磨人,當時楚箐箐忙于修改初稿趕出定稿,看一眼便抛在一旁。直到現在她靠在走廊欄杆上外望,小麥和稻子的裝飾物散落滿地,楚箐箐這才後知後覺小滿就要到了。
回到宿舍區就看見林春和在搬東西。林春和看見她一副要死不活的女鬼樣,問她怎麼了,楚箐箐擺手,“沒事,就是我陽壽被論文答辯吸盡了。”
而後又看着林春和身後的小卡車和正在搬東西的男人,“你搬宿舍啊?”
“快畢業了不是嘛,差不多要進組了。所以出去住了。”林春和點點頭,看着後面的人正把東西班上車裡,道:“你答辯怎麼樣?”
楚箐箐擺擺手示意不想聊,林春和識相閉嘴,又道:“那沈居安一個人住咯?真舒服。”
“他也住不久吧,本科結束就得走了。”林春和轉頭看了看宿舍樓,又轉頭看楚箐箐。初夏已至,這個月吃飯時杜若同他說看好了劇本,趕緊搬出宿舍畢業就進組。林春和吃着餐前面包,半響沒說話。杜若擡眼看他,無聲問怎麼了,林春和低頭塗黃油,說,好。
他并不太想進組,人都是由奢入儉難,國藝這幾年他有名正言順的理由躲在熒幕後,雖說平時也需要拍些雜志廣告參加些小活動維持曝光度,但總歸輕松許多。閑逸日子過久了,以緻于如今一想到下個月就要進組便渾身發麻。隻是可惜杜若的目标并不是把他培養成一個閑散人士,林春和第一次出現在聚光燈下時此生走向便早已注定,再發麻也得顫顫巍巍往前走。思及此林春和又看向正在發呆的楚箐箐,“其實我還挺不想去的。”
楚箐箐看了他一眼,毫無波動,“沒人想上班。”
林春和失笑,“也是,誰想上班呢。”
“但你的工資高,所以挺劃算的。”
最後一箱東西被搬上車,林春和檢查無漏後一一封箱碼齊,搬家公司啟動車輛離開。正想問楚箐箐要不要一起去吃個飯,那人就先一步說了再見,背影幹淨利落不帶留戀。林春和看了片刻,才想起方才忘了問楚箐箐的畢設有沒有入圍小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