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笑一怔,“……什麼?怎麼會出不去?”
“我在這裡幾十年,前後發現過六個出口。從前我一門心思要複活老三,從沒打算離開過,而等到老三複活,我們卻發現……我們都走不了。
“之前在泡泡之間穿越,我從沒感覺到任何阻力,但當我們兩個想要出去,卻感受到一種奇怪的……”花方停頓一下,努力思考應該如何描述這種感覺,“就好像我們在這裡待久了,被粘在了這個世界之中,怎麼都無法脫離下來。”
言笑仍不死心,總想着事情或許還有轉圜餘地,“難道就沒有什麼方法,可以讓你們不被粘在這裡嗎?你們總要試一試啊!”
喬步天眼皮垂着,露出一絲沮喪神色,“好像有過,但是很難複制。兩個多月前的一天,這個世界突然震顫起來——不是地震,而是整個空間都在震蕩。那時候我們覺得我們與這個世界的連結仿佛削弱了一點,可等震顫過去,一切就又恢複如常。”
言笑追問,“兩個月多多久?”
喬步天回答,“準确來說,是七十八天以前。”
言笑心裡一沉。
七十八天以前,露娜将阿特拉斯沉入海底。如果沉一座島對于這個泡泡的影響也隻是“連結仿佛削弱了一點”,言笑實在難以想像把他們兩個從這裡轟下來究竟需要多大能量。
花方打斷言笑的思路,“先别想這個了,事情總要一點一點解決。既然你打定主意要出去恢複原身記憶,救112358,那你就先去找恢複記憶的方法,其他的事以後再說。”
言笑深深吸氣,點了點頭,“好,我知道了。你們兩個看好他,别讓他醒過來。我怕他一旦醒了,你倆都打不過。”
花方一笑,“放心。”
言笑扭頭看向那兩顆瘋狂旋轉的骰子,骰子在言笑的注視中終于緩緩停下轉動,砰然落在地面。兩個六點。
出去之後就不用穿這裡的衣服了。言笑三下五除二扯掉花方給她準備的襦裙,随手扔在地上,剛跨過去,又折返回來,摘下龍形徽章,重新别在自己胸口。雖然花方沒明說這東西是不是開過光還是怎麼,但既然是半仙贈的,說不定會帶來好運。
一腳踏出,身後世界像是隔了一道水霧,水霧之後模糊朦胧看不清楚,言笑再次看見實驗室中那個把她一秒拍暈的展示櫃。
以及一個黑洞洞的槍口。
每到危急時刻,言笑的本能總是勝過所有思考。對方扳機叩動,言笑甚至看清了手指彎曲,如同電影裡的慢動作,殺人的瞬間被浪漫地無限拉長。可當言笑處于槍口對面,第一反應永遠不是躲避,身體沉重,總是很難躲避過去。
言笑的第一反應是拔槍,喬步天給她的那把半自動手槍,也不瞄準,毫不猶豫扣動扳機。
你要殺我,我躲不過去,那我們就一起死。
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槍聲炸開,在23世紀已經很少見到這種古董手槍,除了遊戲之中,也再聽不到如此震耳欲聾的槍響。言笑肩膀一痛,像被針刺了一下——事實上也确實是被針刺了一下,對方的槍隻是一把注射槍。
而言笑這邊是真槍實彈。
對方應聲而倒。金色長卷發蓋住了臉,子彈沒入胸膛,長裙的褶皺蜿蜒成一片海,言笑在那海裡看到了傳說的模樣。藥液注入的瞬間像是有巨型武器在言笑大腦中炸響,言笑頭痛欲裂,眼前盡是眩彩,極光裹着岩漿,飛船飛向黑洞,太陽猛烈生長。神經元上的無數突觸在藥液灌注下如同絲線纏繞,塞在大腦裡密密麻麻。天地變得混亂而擁擠,天上嘩啦嘩啦下着威士忌,言笑伸手沾了雨滴放到嘴裡,竟然嘗到新鮮檸檬的氣息。
一切都不作數。一切都來得及。
荷官在派牌之後眨了眨眼,虎斑貓伸出爪子,海棠破土而出,言笑俯身在全息河流中撈出一尾錦鯉。封閉空間,光線倏忽盡皆消失,言笑想開口呼救,卻發不出聲音。
救我。
殺了我。
可要救你們的是我。
也隻能是我。
言笑被冷汗浸透後背,甫一開口,差點嗆出淚來。
“溫厲……美美!溫美美!”
言笑終于生長出被掩藏半個多世紀的記憶。
以溫厲的死亡為獻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