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方長舒一口氣,随即一笑,“是我。”
言笑怔愣幾秒,突然蹦跳着撲進花方懷裡,花方張開雙臂,俯身将她接個正着。
“好久不見啊,小六。”
大手在言笑後腦勺呼噜兩把,言笑頓時接不上話。言笑其實明白對方隻是錯認,但刹那之間記憶松動,巨石滾落山巅,震顫平靜萬年的山體,擂鼓般重重砸進心中,讓言笑恍惚覺得自己正是花方錯認的人。一旁的黑衣男子眼熱牙酸圍觀着這幕久别重逢,面色不虞地“哎”了一聲,乜斜着眼,問言笑說:“那我呢?”
言笑把挂在花方脖子上的手臂拿下來,挑眉疑惑道:“你誰啊?”
對方毫不掩飾地翻了個白眼,别過臉去,不再看她。
屋内正中一張四仙桌,櫃子裡有茶葉和茶具,花方去屋後打井水,給大家燒水泡茶。言笑趁花方泡茶的光景推開窗格,深山之中鳥鳴空靈,竹影婆娑,遠處似有溪水聲響,間或竹林深處奔過一隻小獸。
喬步天率先落座,長劍橫在桌上,銳不可當,一派恣意風流。“過來消停坐會兒。山裡蚊蟲多,你不關窗等會兒蚊子全進來了。”
言笑雖然對喬步天這張臉無甚印象,可這話在理,于是從善如流地關窗,不見外地在喬步天身旁的位置坐好。
喬步天又招呼李開心,好奇地瞧他兩眼,“你真是112358?長得不錯,基因哪兒弄來的?行了别站着了,坐吧。”
李開心難得連手腳都不知道該如何擺放,剛要坐到言笑身邊,就被言笑不耐煩地擺手轟走,“你你你别别别你别坐我旁邊。”
于是李開心挪了個位置,要坐言笑對面。言笑看見這張臉就氣不打一出來,拍桌怒道:“别坐我對面!不想看見你!”
“行了行了,消消氣。”花方提着泡好的熱茶進屋,四隻茶杯往桌上一擺,騰出手來按李開心的肩膀,強行讓他與言笑相對而坐。“這裡的茶比咱們那時候好,純天然無污染。這茶是我好些年前存的,等離開這兒,二哥帶你去嘗嘗新茶。我和老三住的地方附近就有茶田,幾年練下來,老三現在炒茶可熟練了。”
熱氣蒸騰,茶香萦繞,言笑喝不出茶葉好壞,渴倒是真的渴了,稀裡糊塗吸着氣灌下茶水,問花方與喬步天,“你們兩個怎麼會來這兒?”
這事說來話長。花方言簡意赅概括道:“掐指一算。”
“……哈?”
鮮紅衣袖一揚,桌上叮叮當當落下一把金光燦燦的骰子。言笑拿起一顆,對着陽光反複打量,“是金的嗎?”
“是。要不你咬一下試試?”花方笑眯眯道:“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骰子裡能看出卦象。”
簡而言之,花方在這泡泡裡待了六十多年,參禅悟道閉門靜修,硬是把自己熬成了能掐會算的半仙。花方算出今日在這山裡會有機緣,遂與喬步天來到木屋,哪想屋門緊鎖,鸠占鵲巢,花方敲了敲門,出現在門内的竟然是李開心。
又或者說,應該叫他112358。
花方在六十多年前見過他幾次,瞬間就認出了這張臉,再往門内一瞧,言笑正靠在牆邊沉睡。李開心本以為是路人造訪,哪想花方與喬步天竟在此地出現,李開心當即将門合上,花方與喬步天随即暴起破門。
花方給喬步天斟了茶,轉向李開心道:“我有問題問你。你不用回答得特别精确,你隻需要告訴我是與不是。你必須聽命于一些人嗎?”
李開心說:“是。”
花方略一蹙眉,“你被人改過程序?”
李開心不說話了。言笑明顯心虛,聲若蚊蠅,“……改過。”
花方納悶瞧她,“你怎麼知道?”
“……因為是我改的。”
“那你就再改回來。”
“……改不回來。不會改。”
“行了,這就挺明顯了。”花方歎氣,“如果他的程序不恢複,他聽命于他所聽命的人,那他可能會做出不利于你的事。所以在剛才的夢境裡,他才逼你改程序。”
言笑心裡一沉。
這就對上了。
這就是李開心必須殺死那麼多“海棠副本”的原因。這是李開心接受的命令。
“實在不行,小六你先在這裡多住一陣子。你們之前經曆的泡泡一定都不适合居住,所以他才沒替你想辦法留下。”花方說着起身,從櫃裡拿出兩套衣物,讓言笑與李開心換上,又問李開心,“我說對了沒?”
長指将白衣抓出褶皺,應答的隻有屋外隐約的清脆鳥鳴。
“那就是對了。”花方吹了聲口哨,讓言笑進内室更衣,“他不想讓你出去,一定有他的理由。你倆先去跟我倆辦事,把事情辦完再說。”
言笑偷瞄李開心那頭不敢擡的可憐見兒,早先怒火早已煙消雲散,可也一時不想給他好臉,抱着衣服昂頭進屋。花方拿給她的是件淡綠襦裙,肩頭墜着一簇碎花,清新雅緻,尺寸恰好合身。言笑将襦裙罩在衣服外面,又拎了拎肩線,一邊擺弄衣袖一邊走出房間,問花方這麼穿好不好看。
花方始終笑意盈然望着她,伸出指尖擦擦眼尾,“好看。”又從袖中摸出一枚閃閃發亮的龍形徽章,“這個給你,戴着,保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