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啦!殺人啦!”
“快跑!這裡危險!”
“不是,剛才誰開的槍啊?”
“發生了什麼?”
人群刹那亂作一團,眼尖的卷走反射弧長、不明所以的,魚罐頭裡的魚拼命擠出罐頭瓶口一樣,盡皆蜂擁擠向門外。台下坐着偵察隊,一個隊長模樣的人做了個手勢,讓下屬擡走海棠的屍體。
“别碰她。”
人流之中隻有一個男人穩穩站着,不閃不躲,更不逃離。實際上當大家開始逃跑時言笑就已經注意到了他: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大不小的眼睛,不方不圓的臉,平平無奇的一副相貌,着墨都不知該着在哪裡,讓人哪怕看了也過眼就忘。
男人雖然暫時沒有過激舉動,卻明顯是敵對的态勢。偵察隊立刻架槍,咄咄而視。
言笑心裡揣摩,搶死人不算完還在意碰不碰,看來這人就是112358沒跑了,但他怎麼換的臉呢?
男人走近海棠,蹲下,輕輕伸手碰了碰她的鬓發。偵察隊員的槍口早已将其對準,可他明顯并不在意,一手攬起海棠一手抄她膝彎,将她打橫抱起。
言笑屏息凝神,一時掐不準自己該站哪頭。雖然知道112358大概率是個能關閉痛覺的開挂存在,搶走女主角的屍體非常符合凄美連續劇的劇情設定,但言笑仍由衷希望偵察隊把他突突成篩子,以替她報掐脖之仇。
兩方僵持,男人目光沉沉,視線挨個掃過枭視狼顧的偵察隊員,卻不見他有何動作。台下一位長官突然開口,“放他走吧。”
偵察隊長驚異回頭,滿面疑惑。長官又重複道:“放人。”
偵察隊收槍。衆目睽睽之下,男人抱着海棠的屍體踏出偏門。言笑當即拽着李開心的衣袖跟上,非得看看112358在搞什麼幺蛾子。向偏門走逆着人流,剛走出大概一半,剛剛将人放走的長官突然面露微笑,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再将利刃橫在頸上,重重切劃下去!
鮮血從頸動脈噴湧出來,呲了身邊的人一臉。之前已經炸過一次的人群再次炸開了鍋,房頂幾乎要被人聲嘈雜掀翻。長官倒地,副官揮舞雙手高喊,“有沒有醫生!有沒有醫生!快來人啊!”
李開心反手握住言笑手腕,強行拖着言笑過去,“我是。”
言笑不住往偏門外張望着,小聲急道:“李開心你放手,我去跟着1123——”
“晚點再說。”
“再晚黃花菜都涼了。”
言笑使勁掰李開心的手指。李開心怕弄疼她,手上松了勁兒,恰好被言笑逃脫。言笑匆匆倒退兩步,“我過去看看,你去看——”向長官的方向探探下巴,“那邊。”
衆人圍堵的縫隙裡言笑隻看到躺在地上那厮滿身是血,回頭再追112358,哪裡還有影子?
言笑繞着整幢建築環行一圈,一無所獲,隻好再折返回去。李開心從圍繞長官的偵察隊員中擠了出來,對言笑搖了搖頭。
那個人沒救了。
上車,言笑終于能自由摘掉假發和眼鏡框,順便摳那一副漆黑的眼珠子。李開心随手撕了胡茬,“剛才那個人,他大腦裡有……”
言笑動作一頓,“有什麼?”
李開心似乎在思考應該如何措辭才更容易讓對方理解,“以外在體現形式來講,你可以說他大腦裡鑽進了一隻‘蠕蟲’——實際意義上的,蠕蟲。但要究其根本,這是一組程序,可以控制人類思維。我暫時不敢肯定這是怎麼做到的,可能是完全以程序更改思維,也可能與心理暗示有關。”
“心理暗示?”
“比如讓那個人發自内心地相信,他應該切斷自己的喉嚨,或許他覺得自己在砍死一條蛇,或者殺死自己的敵人。”
“112358。”言笑念叨着,“服了,絕對是他。所以他才有恃無恐。剛才那麼多人舉槍圍着他,他根本沒在怕的。”
李開心沉聲道:“以我現在了解的信息,我并沒有聽說過此前機器人族群有過類似的反擊方式。如果這是他們新一輪的反擊,人類恐怕不好應付。”
車輛行駛過市中心。商場外飄蕩着巨大的卡通氣球,街邊擺着一路零食小屋,彩帶在尖尖的屋頂上飄搖,小孩子們“嘭”地爆開紛紛揚揚的彩色紙花。言笑趴在窗邊,百無聊賴看着窗外光景,“被蠕蟲攻擊是什麼感覺呢?你說是不是跟進泡泡差不多?又有誰能肯定泡泡裡的一切就是真實發生的?或許在現實世界裡,我已經被蠕蟲占領大腦了,蠕蟲說服我相信我正在經曆泡泡裡的一切,可實際上一切都是假的——這正好解釋了為什麼泡泡裡有時會有一些不科學的奇幻操作,因為這些都是假的。”
言笑回頭,下定結論,“或許我隻是泡在缸裡的大腦。你也一樣。”
一旦思路開始往這個方向走,所經曆的一切都變得虛無,愛恨不是真愛恨,危險不是真危險,反正都是電刺激,缸中大腦不會有任何損傷。李開心直接将言笑從設想裡拉了回來,“從現在起,别離開我視線範圍。”
言笑擺擺手,“嗨,看開點兒。沒準一切都是假的。”
“我說認真的,言笑。”李開心一字一頓,“别離開我視線範圍。”
被李開心這般注視,言笑倏忽有點心裡發顫,硌硌楞楞得像是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動物本能又重新得以感知危險的實際存在。言笑用力搓搓頸後寒毛,“哎呀行了,你别啰嗦了,你啰嗦我頭暈。”伸手捂頭,觑了李開心一眼,又唉聲歎氣地捂肚子,“我還沒坐月子呢,都賴你!啊肚子好疼,好疼好疼。”
言笑放倒座椅順滑仰倒,扯了條毛毯扣臉上,戲精附體,扭來扭去地耍無賴。哪知下一秒,毛毯忽然又被掀開,光線恢複,李開心蹲在座椅旁邊問她,“趙錢孫沒給你打恢複劑?”
言笑遲疑,“……沒有……吧?”
“這個孫子。”李開心咬牙,伸手就扯言笑衣服,“給我看看。”
“哎哎哎你幹什麼——”
“沒打恢複劑你在外面折騰這麼多天?不要命了?你讓我看一眼,等會兒我去藥房買藥。”
撕扯間言笑還是沒能保住肚皮上那塊布料,衣襟掀開,車内瞬間安靜,言笑不自在地往後縮縮肚子,把小毛毯蓋了上去,“……本來我還有點兒腹肌,都被你的腦子給撐沒了。”
小腹上淡淡一道淺粉色痕迹,畫上去的一樣,看不出幾天前還是刀口。
“沒打恢複劑?”
言笑望天努力回憶,“……啊他好像給我喝了一個什麼東西……”
李開心的眼神七扭八拐一言難盡。
言笑縮縮肩膀,“……确實沒打,是喝的……”
李開心坐回駕駛座,不再看她。
言笑膽子又大起來,探身伸出指頭戳戳李開心的肩膀,“哎,你不是有情感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