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剔除了大腦的腦袋像一顆被挖空了瓤的西瓜。言笑将李開心的腦袋咔嚓插在那根足有寸長的針上,又坐到李開心對面的位置,心一橫眼一閉,将枕骨大孔朝後撞了過去。
探針刺入的瞬間像是有一片斑斓色彩在眼前炸開,神經生長蠶食軀體,鑽石滴落成雨,海洋蔓延過陸地,星星墜入海底再也發不出聲音。言笑似乎能聽見神經元的生長、蔓延,她與八卦桌對面的李開心勾連糾纏,成了不受經典力學束縛的兩顆微粒。按下“芝麻開門”,抽離感自頭頂傳來,言笑撲通落在飛船腳下,不遠處是李開心被撞得滾出好幾個來回的車。
言笑捂着肚子開車,一路風馳電掣去找趙錢孫。趙錢孫還穿着上次的沾油白大褂和綠色秋衣,聽言笑說完來龍去脈,驚訝地擡擡眼鏡,俯身敲言笑的肚皮。
“小八,你真在裡面?”
“行了别敲了。”言笑趕路趕得頭暈,閉着眼一把推開趙錢孫,“又不是西瓜。”
臨了臨了,言笑還是沒下定決心把已經碎成零件的李開心扔在泡泡裡。再怎麼說李開心也救過她不少次數,要是在李開心對她暴露出殺意之前就先把他殺了,那屬于恩将仇報不仁不義。言笑算盤打得挺好,要是終有一日李開心對她舉槍,她可以在李開心扣動扳機之前去親他摸他脫他衣服,不顧禮義廉恥将他盡情非禮,到那時候李開心就會啟動自毀程序,燒得隻差蒸發。
趙錢孫看着迷糊,手術做得還行。大燈關閉,手術結束,言笑暈頭轉向,看見趙錢孫正把帶血的大腦和心髒咕咚扔進培養缸。兩顆器官突然在營養液裡舒展開來,像是兩條幹涸後許久終于入水的金魚。
“小八說你這裡應該有适合他用的元素袋。”床頭放着一杯補劑,言笑從手術床爬起來,一口悶了,舔舔嘴唇抹抹嘴,“說讓我從你這裡拿元素袋,再去黑市打印。”
“沒有适合他的。”趙錢孫一攤手,“前兩天轉手賣了。”
“真的假的?”言笑瞪大眼睛,“他說你一毛不拔,你不給也可能是因為你摳。”
趙錢孫調出庫存記錄給言笑看,“真沒有了。除非他願意身高降10公分,然後當個體脂率40%的胖子,或者——”往下滑了一頁,給言笑看标簽,“他願意當個女人。”
哪個都不靠譜。按照李開心的說法,黑市的打印機器精度一般,能承受人體遺傳信息信息量的機器更是少之又少,所以元素袋中的元素配比才分外重要,因為黑市的打印機器幾乎沒有容錯率。
言笑親自上手翻趙錢孫的庫存記錄,最後問他,“你這個舊喇叭可以給我嗎?”
言笑左手拎喇叭,右手拎塑料袋,甩着塑料袋離開了趙錢孫的破診所。找到旅館安頓下來,言笑倒金魚似的把塑料袋裡的東西一股腦倒進洗手池,又給舊喇叭接上電路,連通大腦。舊喇叭有錄音功能,言笑按下錄音鍵,一本正經清清喉嚨,“喂喂,喂喂,112358,收到請講話。”
舊喇叭裡冒出一陣嘶嘶啦啦的雜音,随後,李開心的聲音響了起來。
“拿到元素袋了嗎?”
言笑再次按下錄音鍵,“趙錢孫說他沒有,前兩天賣給别人了。”
“這個孫子。”
“這玩意我上哪給你找去?我自己想保小命都費勁,你别忘了到現在都有人追殺我呢。不如你給你上司發個信号什麼的?能這麼操作嗎?”
“能。”李開心猶豫了一下,“但是他們一定會拿我做一些奇怪的實驗,從前他們曾經試圖使我誘導分化出翅膀。”
“這不挺好麼,上樹快。要不也不能讓野豬追得嗷嗷跑。”
“你讓趙錢孫……”撲通一聲,杵在洗手池邊的舊喇叭突然站立不穩,栽進還帶着血絲的營養液裡。舊喇叭發出尖利的變調雜音,随後倏然安靜下來。
言笑撈出舊喇叭,控控水,“喂喂,喂喂?”
舊喇叭再也沒有聲音。
“正好安靜會兒。”言笑打了個哈欠,把舊喇叭扔在一邊,鞋子一蹬,上床睡覺。反正營養液裡這倆玩意目前看起來仍然生龍活虎,多泡泡也沒事。言笑一阖眼就迅速睡去,哪想沒過五分鐘,終端響了。
什麼命啊這是。通訊來自陌生号碼,言笑罵罵咧咧接了起來,“誰啊?你最好有正事。”
對面是個電子合成的沙啞聲音。“言笑,如果想讓你父母活着,現在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