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專家弄不明白應該如何啟動李開心這具軀體的程序編輯,隻能采用最簡單的笨辦法。此刻李開心被禁锢在實驗床上,額頭貼滿了電極。
譚述漠然打量實驗床上的李開心,如同見到實驗動物,随後站在床邊檢查程序,甚至沒有多看他一眼。然而言笑再觀察李開心的表情,卻覺得複雜多了:有失落,有憤恨,有被主宰的絕望,總之不太像見到往日同侪。
也是。按照剛才那個工作人員的說法,譚述出自魔方實驗室,那他就應該是智力天賦的頂級選手。想必這就是後來李開心必須遵循當局命令的原因——譚述給他改了程序。
譚述将那極其複雜的程序看了一個多小時,然後才開始着手修改。之前在基地時言笑好賴也學過幾天編程,原本還躍躍欲試,可沒想到多看那程序一眼言笑都腦子發暈,一度懷疑眼前這個112358到底是不是她寫底層程序創造出來的112358。
看不懂。完全看不懂。
太複雜了,感覺和她碼的根本不是同一個體系的。
譚述修改了很久,反反複複,被白手套包裹的手指快速敲擊,幾乎要在空中留下白色殘影。兩個多小時後,程序調試完成,譚述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工作人員過來試試。
工作人員上前,俯身細細觀察李開心,如同觀察落入陷阱負隅頑抗的困獸。
“跟我重複。‘我會遵循聯盟的一切命令,為聯盟效忠。’”
李開心怒視對方,一語不發。
工作人員冷笑,“需要我再重複一遍嗎?”
言笑提心吊膽旁觀這場驚心動魄的戰局——李開心這眼神怎麼都不像程序好使。果然,李開心突然用力将額頭向對方撞去。對方躲閃不及,結結實實在腦門挨了一下,倒退幾步沒站穩,一屁股摔在地上。
同時摔稀碎的還有剛才說一不二的氣場。工作人員氣急敗壞朝譚述怒吼,“怎麼回事?這怎麼回事?”
譚述伸手将其拉了起來,“這說明我的修改失敗了。”
“那就再改啊!”
“改不了。”譚述從容道:“魔方實驗室每代隻有一位研究員負責超級人工智能研發,也隻有這一位研究員知道如何準确修改它的程序。”
“上一代誰負責?”
“溫夫人。”
對方卡了卡殼。“再上一代呢?”
“言教授。”
“什麼意思?現在整個聯盟就沒有一個還能找到的活人,可以修改它的程序了嗎?”
“理論上來說,确實沒有。如果您信得過我,我可以把他帶回星火實驗所,慢慢研究。”
“不可能。”對方當即否定,“他的危險系數太高。如果他不肯臣服聯盟,最好的辦法就是直接銷毀。”
“他是魔方實驗室許多代研究員的心血,或許具有聯盟意想不到的價值。”
“如果不能為聯盟所用,那将毫無價值。”
譚述不再說話。
工作人員揉揉額頭,這次不敢再靠太近,隻遠遠冷眼瞧着李開心,“他為什麼對我們大家有敵意,又為什麼不肯遵從人類指令?他是不是恨我們,他想報仇?”
譚述解釋道:“雖然超級人工智能可以習得人類情緒,但這不代表他有情緒,更不代表他會有‘報仇’這樣的想法。而且,”譚述說着,從極為複雜的代碼中調取出一段程序,展示給工作人員,“在超級人工智能被創造的初期,當時的工作人員特意為它加了一把‘情感鎖’,他永遠不可能産生真正的情感與情緒。”
言笑看向那段代碼,忽地一怔。
工作人員顯然已經對李開心失去興趣,不鹹不淡應付譚述,“感謝譚所長今天過來幫忙。至于112358,我會看着辦的。”
譚述略一颔首,“您客氣。但以魔方實驗室前研究員的身份來說,我認為112358仍有極大的利用價值。我會向上級申請,将112358送到星火實驗所。”
工作人員點頭答應,派人将譚述送走,轉頭冷哼一聲,讓下屬跟上層打個報告。
“科學隻是工具而已,搞科學最容易把腦子搞傻。等上層批複下來,就把——”輕蔑地向李開心掃了一眼,“這東西銷毀。”
下屬領命離開。工作人員抄手站在實驗床旁,又想俯身盯李開心,可吃一塹長一智,腰杆就又直了起來,“你為什麼會被打印?你到底想做什麼?”
這是一句自言自語,或者說是不會有答案的無解之問。然而李開心竟擡起了臉,聲音生澀而沙啞,“我要,救她……我愛她。”
元素組合,按照極其精密與複雜的生物密碼砌出人體,生命不再誕生于偶然,誕生或許隻是為了這一句話。
對方并未太過驚訝。雖然李開心在此之前從未開口說話,可他具備語言功能也不是什麼令人意外的事。李開心忽然掙紮起來,手腳顫抖,呼吸困難,如同正在經曆劇痛,皮膚被燒灼般泛着滾燙的紅,眼白似乎要爆出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