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開心說:“我去和他們聊聊。”
李開心出去見人魚,言笑在殿裡給露娜磨破的腳趾上藥。不過十來分鐘,李開心回來,跟露娜說:“我們要再下一次大湖。”
言笑收好紗布,左右問李開心與露娜,“以前下過嗎?”
“下過。”露娜仍在地上坐着,把腳縮進裙擺,“人魚下的。裡面什麼都沒有。”
言笑又道:“如果大湖真的是火山口,下去也太危險了。萬一火山噴發怎麼辦?”
李開心說:“沒有其他辦法。”
言笑與李開心對視,心中明白确實如此,于是點點頭,“我和你們一起下去。”
李開心不假思索否定她的提議,“不行。”
“我一定要下去。”言笑堅持道:“别忘了在薇拉的預言裡,你和我都是必要條件。或許我能看到其他人看不到的東西。”
阿特拉斯生死存亡迫在眉睫,衆人當即動身前往大湖。馬蹄踩了一路泥濘,前一場雨逐漸過去。言笑不會騎馬,隻能由李開心帶着同乘一騎。既下河又淋雨,言笑打了個驚天動地的噴嚏,擦擦鼻子,問身後的人,“哎,說實話,你跟薇拉要了件這麼長的衣服,是不是随時準備砍尾巴跑路?”
李開心收收缰繩,還得時刻提防身前的言笑别掉下馬,“我哪知道我的體質和真正的人魚是不是一樣,萬一突然變回去怎麼辦?”
言笑心中感歎:這得是被泡泡坑過多少次,還挺有經驗。
到達湖邊時恰是夜色最深的光景,言笑拎着燈,躲在露娜與李開心身後,悄悄打量那幾位人魚首領。絕大多數人魚長着灰色長尾,唯獨其中一隻尾巴是墨綠色的,鱗片濃郁閃光如同水波流淌。那隻人魚會說一點人類語言,嗓音生硬低啞,好在大緻表達不成問題,足夠與露娜和李開心對話。
雨已全然停下,空氣明顯燥熱起來。人魚們本打算抵達後立刻潛入湖裡,見此決定先降一次雨。頃刻大雨如瀑,言笑讓侍從打傘,在一旁悶聲鼓搗露娜為她準備的水肺。
“你别逞強,”李開心說:“撐不住就告訴我,我帶你出來。”
言笑不服,小聲哼道:“有尾巴了不起啊?我會遊泳,上次沉下去是那水有問題。”
人魚的念誦如同一曲悲傷歌謠,緩慢,低沉,抑揚頓挫。言笑呆呆聽了會兒,扭頭問李開心,“你尾巴都長出來了,會說人魚語嗎?”
李開心答道:“我隻是長了尾巴,不是長了腦子。”
行吧。有理有據,使人信服。
一躍入水,湖水頃刻沒頂,李開心握着言笑的手腕,帶她向湖底潛入。人魚的尾鱗能發出微光,然而湖中太黑,墨綠與淺灰都不明顯,隻有李開心一條迤逦長尾亮得紮眼。反正有李開心拽着,不用費勁蹬腿劃水,言笑悄悄摸了摸那銀白尾巴,滑溜溜的。
李開心提着燈,回頭看她。
言笑立刻擡頭,假裝在看頭頂的一叢水草。
湖下深黑如墨,光源隻有提燈與人魚尾鱗,稀稀拉拉,照明範圍十分有限。眼見已近湖底,灰尾人魚四散開去,各自探尋信息,隻留墨綠尾巴與言笑和李開心在中心區域打轉。
周圍不見魚類,浮遊生物大約有些,湖底一層滑膩膩的水藻與水草,踩得言笑腳底一歪——李開心拎着她,而且畢竟有浮力,言笑也不可能滑倒,就是深一腳淺一腳心裡沒底。為了方便沉水,言笑在腳踝綁了負重,再怎麼說也沒長尾巴,言笑來到湖底也本能保持行走習慣。
突然腳尖一掃,踢到什麼東西。
言笑拽拽李開心,示意他停下,同時繼續拿腳尖探着,感覺出這東西長長一道,沉重如鐵,像是有一部分嵌在湖底,怪不得長尾巴的那些都沒發現。
言笑一通亂拔,将那東西上縛的水草拔個精光,摸了半天,總算摸出端倪。
那是一條鎖鍊,大概半米粗細。再往湖底中心方向摸索,自中心處竟共向八方延伸出八條鎖鍊!
墨綠尾巴發出一聲哨音,其他人魚紛紛聚集過來。言笑正在想應該如何告訴人魚注意觀察湖底與湖壁,湖底突然猛烈震顫!水溫急劇上升,言笑熱得喘不過氣,在被震動激起的髒污淤泥之中,言笑驟然看見一雙眼睛。
巨大的、猩紅的眼睛。有瞳孔,有虹膜。
她正站在這個東西的背上。
這個怪物,馱起了整座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