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算是無可辯駁的挑釁,神廟周圍的武士立刻架起弓弩,舉起長矛,短劍與戰斧起手,在空中揮動出短促呼嘯。
露娜亮出酒杯,三根手指輕盈捏着,而後忽地松開,酒杯落地。當啷一聲,酒水傾灑,與此同時煙花長嘯,在半空爆裂開來,遠處傳來重重踏地之聲,康萊德與喬安森都變了臉色。
那是軍隊行進的聲音,馬蹄與戰靴,隆隆作響,幾乎可比島上地動。言笑歎為觀止,在心裡叫了聲好——國王想讓公主閉嘴,公主竟然有本事起兵圍神廟。
“哥哥,你由父王的情人所生,十歲才被接回王宮,名分雖不好聽,父王到底也沒虧待過你。你是父王唯一的兒子,我這個女兒又這麼不争氣,即使當時有傳言說父王會立我為王儲,你又何必如此心急?
“你讓父王的侍從給他下毒,又買通醫生,宣稱父王死于急病。你真的以為你做得滴水不漏嗎?”
踏地聲仍未間斷,步步靠近。康萊德向遠處略掃一眼,“證據呢?”
“你不否認,你的回答就已經出賣了你。可這些都沒關系,我今天不是來說服你的,也不是來服衆的。暴力可以用于統治不肯降服的一切,這是你教給我的。哥哥,你犯的最大錯誤就是低估了我。”
言笑身邊的薇拉忽然奮力将三叉戟向露娜擲去。露娜僅憑三叉戟破空聲即将其準确抓住,一揮一砍,銅鍊落地,李開心自銅柱上掙開。
康萊德登時暴怒,“拿下!”
然而沒等神廟周圍的武士拿下露娜,露娜率領的武士就已抵達,一時間拼殺聲四起,刀劍相斫不絕于耳。驟然地動山搖,有人高呼,“大湖溢水啦!”
“大湖”就是島嶼最高處的湖。随着島嶼顫動,冒着熱氣的水流自高處汩汩奔下,轉瞬已沖刷至神廟。李開心長尾一甩,銀白鱗片灼灼閃光,正要穿過人群向言笑奔去,突然被三叉戟攔住去路。
李開心立時改為由尾尖站立,驟然騰竄起來,拽住攔路之人的手臂,重重将他拉下馬來。言笑尚沒來得及反應,已經被策馬而來的李開心攔腰拎到馬背上。
“咱們這是往哪兒跑啊?”言笑沒騎過馬,颠得快吐了。
“先跑再說。”
“我遇見了一個聯盟派進泡泡裡的大叔,他在這兒四十多年了,咱們走的時候把他也帶走吧。”
“進泡泡的人都是聯盟的走狗。”
言笑頓時反應過來,現在安排這些可能稍微有點兒早。李開心說走是指遠離神廟,她直接腦補成離開泡泡。可李開心這一無端結論讓言笑忽而有點摸不清李開心的立場,“那我們呢?”
追兵緊随其後。李開心沒回答,言笑忍不住又問,“要是咱們真能離開這裡,到底要不要帶走他——”
有李開心在背後保護,不用擔心摔下馬背,言笑大着膽子回頭看李開心,倏爾竟越過他的肩膀看到破空而來的利箭!
“小心——”
利箭并未沖李開心後背而來,卻射中了馬腿。白馬哀哀嘶鳴,絆倒在地,兩人齊齊往前撲個跟頭,落下了馬。
兵器相接之聲尖利刺耳,言笑倉皇回頭,卻見曾當過特種兵的大叔娴熟地在馬背上刺出長矛,攔在兩人身前。來者不敵,數十回合拼殺之後狼狽逃走,大叔施然收起兵器,伸手扶正頭頂歪斜的鬥笠。
“我聽說要在神廟祭祀海妖,想着萬一你們需要幫忙,就過來了。這周圍王宮武士太多,别提我走了多少小路。”
言笑确實拿不準他們何時才能回到現實世界,可若也像在鹦鹉螺城那樣,劇情走完就能回去,那或許有效劇情節點就是露娜篡位成功。李開心将言笑從地上拉起來,言笑沒顧得上分神看他,仰頭望向馬背之上,“大叔,如果能離開這裡,咱們一起走吧。”
大叔面上笑容斂去了些,沉默應對。
言笑急道:“這裡或許就是傳說中的亞特蘭蒂斯,是要沉入海底的!”
遠處打殺叫喊聲一片嘈雜。片刻,大叔悠悠歎道:“我父母早亡。四十多年過去,我的爺爺奶奶應該早就不在了,我回去也沒什麼意義。”
“那,”言笑結巴一下,“那你就坐船帶大嬸走啊!最近地動這麼頻繁,說不定什麼時候這個島就沒了。”
大叔緩緩搖頭。逆光之中言笑很難把對方表情看得具體,可言笑能看明白,他不願意。
李開心始終看着大叔的臉,突然開口說了個名字,又報出一串編号。
名字與編号已經太過久遠,久遠到所對應的人幾乎難以憑本能作出反應。大叔眼睛忽地亮了,可偏就遲疑許久,盯了李開心半晌,難以置信道:“你認識我?”
李開心不置可否。
大叔細細注視着李開心,仿佛突然想到什麼,背挺直了些,連口吻都變得恭敬肅然,“你是——”
“你的祖父與祖母分别于2192年5月15日、2203年7月8日去世。聯盟為他們處理了後事,你可以安心。”
“好,好啊……”大叔喃喃道,似笑非笑,卻也滿目悲怆,怅然若失。
大叔騎馬離開,走前隻囑咐言笑與李開心注意安全。言笑目送一人一馬遠去,想着大叔這是無牽無挂才覺得回去沒什麼意思,可她還有爸有媽有秦笙,來泡泡裡賣命純粹是為了攢錢在上城區買房。
“哎,大腿。”言笑拿胳膊肘撞撞李開心,“我不像他這麼無欲無求,你可得帶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