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特拉斯的祭司一脈有預言之能,到了露娜與其兄長康萊德這代,祭司之職由薇拉的兄長喬安森擔任。薇拉是祭司家族中預言能力最差的,遑論國祚,連第二天的天氣都看不明白,離譜到她父親甚至懷疑過她不是自己的種。
然而十六歲那年薇拉做了個夢,夢中場景已不可考,薇拉隻記得人聲凄厲,入耳皆是絕望哭嚎。夢醒後薇拉試圖占蔔,用盡家族中所有可以用于蔔卦的靈器,也想盡所有能夠看出卦象的辦法,最後終于在一盆淩亂的豬大腸裡蔔出了端倪。
言笑問,“她看到了什麼?”
“地獄之火。”露娜停頓一下,又糾正道:“其實她并沒有真正看到火,隻是在她的預言裡,她能感知到島嶼被火與岩漿覆蓋,‘地獄之火’是卦面本身的說法。”
“她連天氣都看不準,你相信她能算出這樣的卦?”
“祭司家族曾有密辛,數百年前一位被認為毫無預言之能的家族成員蔔算出了阿特拉斯史上損失最慘重的保衛戰争,但當時沒有人相信他,畢竟家族中沒有任何人能看到同樣的未來。祭司家族将這件事強行壓下,因為蔔出結果但不上報王室、且是如此重大的戰事,一旦追責他們承擔不起。
“後來他們認為,有些祭司血脈完全無法施展預言之能,是因為他們隻為一場大卦而存在,這一卦耗費了他們的全部天賦。”
言笑低頭想了會兒,撓撓耳朵,“那什麼,我要是說實話你會把我處死嗎?”
露娜回答,“阿特拉斯沒有死刑。”
“行吧那我就直說了。”言笑醞釀一番,決定還是遞出一個敬稱,“公主殿下,我可以理解你與你的兄長——也就是現任國王——之間有龃龉,但是你将這麼大的秘密隐藏起來,非得自己幹一票大的,你有沒有想過萬一這隻是你一廂情願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你要怎麼收場?又或者,如果被薇拉看到的未來确實是真實的,可你卻不願意讓阿特拉斯島真正的統治者來解決這個生死存亡的問題,一旦你要做的事情失敗了,你要怎樣背負責任?親自當這個英雄真的那麼重要嗎?”
一直沉默的薇拉出言提醒,“阿特拉斯雖然沒有死刑,但國王會用罪大惡極之人做十字戲的棋子,被吃掉的棋會被拉去喂秃鷹。”
言笑,“……謝謝告知,真是獨特的風俗呢。”
露娜做了個手勢,讓薇拉住聲。“我和我王兄,我們無法互相說服。我們之間有不可調和的矛盾。
“海潮泛濫,湖水沸騰。百姓認為這是發動侵略戰争的報應,而祭司說這是因為海妖作亂。祭司預言海妖會讓整個大陸沉入海底,所以必須捉拿海妖,隻有處死海妖,大陸才不會沉沒。
“祭司預言了海妖出現的位置,王兄派出武士在海邊輪值半個月,又讓所有漁民注意海妖,這才抓到了你的朋友。”
言笑把碟子又抓過來,嘎吱嘎吱繼續吃,“這都是借口。世上哪有海妖。”
“有的。”露娜悠悠歎氣,“但大家一般稱他們為人魚。在阿特拉斯,人們相信海洋是人類與神靈的起源,君權神授,将人魚妖魔化也無非是為了鞏固政權。”
言笑并不關心泡泡裡的芸芸衆生,畢竟再真實的幻象也是幻象,當務之急是把李開心救出來。既然有些泡泡的離開條件是推動劇情,那麼露娜的出現相當于直接把主線任務挑明,言笑現在除了跟随露娜完成任務别無他法。
“讓我們幫你也行。但你得先救海妖。”
露娜答得幹脆利落,“沒問題。”
“這麼有把握?怎麼救?有計劃嗎?”
“我有鑰匙。”
“……哈?”
幾年前露娜曾在神廟的藏書閣裡發現王宮的密道地圖。藏書閣内閣隻許王室成員入内,而國王康萊德近年一直忙着發動戰争,浩繁卷帙無人問津,密道地圖就這麼輕易落到露娜手裡。
“其實我和薇拉猜測,所謂‘地獄之火’是指火山爆發。傳言阿特拉斯島最高處的湖就是火山噴發形成的,整座島嶼實際就是一座火山。”
薇拉在前面提着燈開路,露娜從懷裡掏出兩大串黃銅鑰匙,嘩啦嘩啦作響,塞到言笑手中,“海妖讓人鎖着尾巴和頭,這是鑰匙。”
言笑感到匪夷所思,“你哪裡來的鑰匙?”
“鎖匠是我的人。”露娜小心翼翼提着裙子,專心看路。即使在寝殿裡再不修邊幅,公主出門也總要換上極難走路但優雅高貴的鞋子。
密道結構并不複雜,直來直去,岔路也不算多,不像有意讓人兜圈子。言笑又問,“這秘道都能通往哪裡?”
“王宮的各處宮殿、監牢、後廚,都能到達。哦,還有個地方總是有點兒漏水,我懷疑那地方刨開就是溫泉。”
“那頭頂這些符号呢,都是什麼意思?”
露娜停下腳步,仰頭張望,“什麼符号?”
密道上方密密麻麻印着一些奇怪符号,像是用深藍色的墨水寫的。言笑問,“你們都看不到麼?”
露娜與薇拉對視一眼,齊齊搖頭。
言笑喃喃道:“有些符号會以一定頻率重複……這看起來像是某種失落的語言。”
露娜眼神忽地一亮,像是被鼓舞了,歡快道:“你看,我就知道你是特别的,你會拯救阿特拉斯!”
言笑心說可别給我戴高帽了,你們這群泡泡小人,“我是個廢柴,光靠我自己可救不了。我那朋友就厲害了,他肯定能想到辦法。”
密道通往監牢的出口是一整面牆,正因如此才不易被人發覺。言笑扳動機括,推開了牆,一擡頭就看見李開心被釘在十字架上。
據露娜說李開心原本沒被關在這間囚室,還是露娜建議換到這裡來的,說這兒是牢獄最深處,從來沒有囚犯跑出去過。李開心的雙手分别被麻繩捆在十字架兩端,在脖頸和銀白尾巴尖兒上了兩把極其精細複雜的鎖,每把鎖若想打開,需要十二把鑰匙,而那鎖裡縱橫交錯着無數鋼刃,但凡騰挪一寸,就得皮開肉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