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提着裙子,小心翼翼合上了門,繼而奔到桌邊偷點心吃,滿手抓,幹脆利落咬一大口,還随手拍掉落在長卷發上的酥皮渣渣。
言笑心說看來阿特拉斯王宮裡的日子也不好過,看這姑娘穿得像模像樣竟然吃不飽飯,也不知道是在哪裡當差的,日子過得忒慘。就沖她這身華服與她頭上蝶翼般精巧的金飾,說她是公主言笑都信——想到這裡,言笑如遭雷擊。
該不會真是公主吧?
門外突然傳來吵嚷,甚至沒有由遠及近的過程,等言笑察覺,那聲音已然隻隔了道門。是數個男人的聲音,笑聲裡夾雜着聽不清内容的閑聊。女孩顯然沒預料到,驚慌失措地四下打量。屋子不大,一覽無餘,人聲幾乎緊貼着木門,門外來者已經将手放在了門把手上。就在大門敞開的前一秒,女孩當機立斷——
跳到櫃子後面,利落地撈住裙擺蹲好,如同一顆等待生長的蘑菇。
言笑情緒穩定地以眼神與乍然躲藏在自己身邊的女孩打招呼,還沒忘往嘴裡又塞一口點心。女孩全然沒料到櫃子後面躲着個人,眼睛霍然睜大,當即死死捂嘴,這才控制着沒尖叫出聲。言笑做了個息事甯人的手勢,示意對方不要大驚小怪:都是來偷吃的,冷靜一點。
進屋的男人有十來個,言笑聽了幾句閑話才算明白:這裡是守衛換班的休息處,而他們近日剛換首領,調了排班表,作息因此和往常略有差别。
跑到這裡偷吃,和自投羅網差不多。
女孩明顯也剛得知守衛調整排班的事,懊惱得直薅頭發,薄如蟬翼的金飾在頭上一顫一顫的,看得言笑膽戰心驚。突然“咚”地一聲悶響,薅頭發動作太大,女孩的手肘直直撞上櫃子,霎時間屋内一片寂靜。
守衛們警惕性極高,衆人立時齊刷刷将長矛舉到身前,互相背靠。為首的喝道:“誰在那裡?出來!”
死兩個也是死,死一個也是死,言笑本着死道友不死貧道,一咬牙一閉眼,瞅準機會,抽冷子推了身旁女孩一把。哪知女孩竟迅速揪住抽屜把手,随即矯健地伸腿一踹,沒等言笑反應過來,言笑已經自櫃子後頭飛了出去。
失策了。
長矛轉動微弱角度,锃亮金屬折射出一道鋒利的光。“你是什麼人?”
兵器當前,言笑老老實實舉手抱頭,“倉庫看門的。”
“哪個倉庫,叫什麼名字?”
大叔給的地圖裡隻标注了密密麻麻一排倉庫,“哪個倉庫”确實不太好答。言笑假裝無意地往櫃子後頭掃過一眼,與女孩在毫秒之間對視。“就……剛進門那個倉庫。”
兩個男人上前,擒住言笑手臂,一擰一推,言笑直接被安排走。
昨日打海中上岸,海灘附近多是漁船與寥落的漁民住家,今日一早又被裝進桶裡,言笑其實還未倒出空來細細打量這座傳說中的阿特拉斯島。王宮角落,倉庫附近,建築不過一群矮小石屋。而當言笑被押解着向王宮深處走去,途徑的建築竟愈發雄偉恢弘。葳蕤樹群之中,清泉淙淙穿行而過,樹葉掩映之後的建築多以黃銅、紅銅與錫作為塗層,不似居所,倒像神廟。
“你們這是要把我帶哪兒去啊?”言笑不舒服地扭扭肩膀。
“閉嘴!”
言笑非常擅長審時度勢,立刻閉嘴。
王宮裡囚人的地方不止一處,言笑從一個犄角旮旯被帶到另一個犄角旮旯,剛在小黑屋裡關了沒多久,門外就有人造訪。
“薇拉姑娘,你怎麼來了?”是守衛的聲音,剛才擰言笑胳膊的那個。
“公主聽說你們帶走了她的人,讓我過來看看。公主在王宮外找了個陪她玩十字戲的女孩,昨天剛進王宮的。”
“這……”
來者聲音很小,語調又綿又弱,言笑得拼命豎起耳朵才能聽清。“公主聽說她被帶走,都急哭了,這才沒有親自過來,難道你們在質疑我假傳公主的命令?放心,我跑不了,即使我跑了,還有我哥哥在呢。”
“哪裡的話。祭司大人在阿特拉斯地位尊崇,我們哪有懷疑薇拉姑娘的道理。既然這位姑娘是公主殿下的人,那還勞煩薇拉姑娘帶走吧。”
門開,陽光乍透,塵埃被照出一條光亮通路,言笑眯起了眼。門外是個瘦小的黑衣姑娘,劉海幾乎擋住眼神,兜帽嚴實地籠過頭頂,像是怕光。
兩人對上視線。薇拉道:“跟我來。”
言笑方才就猜到那個偷吃點心的是公主,當然要好好利用一番。薇拉在前方走,低着頭,言笑也不在意她始終沉默,左顧右盼四處張望。路旁種着許多杜松,言笑撿了個松果把玩,想着沒見過,能不能吃,咬了一口,硌牙。看來不能。越向王宮深處走去,宮殿越高、越精妙、越富麗華美。鮮花鋪了一路,果樹上沉甸甸綴着果子,清泉被引出一支蓄成池水,蓮花開了滿池。
薇拉忽然停下腳步,轉頭,指了指蓮花池,“蓮蓬可以吃。别撿松果了。”
“謝了您呐。”言笑彎腰薅蓮蓬,咔嚓咔嚓嗑起了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