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米洛上将敢斥責她“膽大包天”,那麼酒時一定會插科打诨,想辦法把這件事情蒙混過去。
但一向嚴厲公正的老師保持着沉默,拎着她的三天的換洗衣物包走在前頭,看樣子應該需要自己冷靜一會兒。
到了哨兵宿舍,他将包放在大廳的地面上,宿舍的機器人管家監測到陌生面孔,滴度滴度地閃爍着紅燈滑到了門口。
“監測到......”
在機械生硬的電子音背景下,米洛叉着腰,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我不能送你上去,你叫你舍友過來接一下吧。”
“行,沒問題。”
酒時一點動作都沒有,保持着直立的姿勢。
她擺了擺告别的手,米洛仍舊沒有走。
皺紋在他的眉間擠出深深的凹痕,上了年紀的上将在小年輕面前糾結起來。
終于,米洛下定了決心,講一路上思考的結果告訴她:“今天的話你就當我沒說過。”
同時也在暗示酒時,今天的聊天内容可以全當不存在,他也不會洩露她那些可怕的想法。
“沒問題,保證忘記。”她以後再也不會提及這些。
酒時目送着米洛的背影,高大、強壯,幾乎是一個優秀哨兵的模闆,這樣的人會支持給他榮耀的白塔,似乎也不足為奇。
而她,從不曾得到這套規則的優待,産生逆反心理似乎也不足為奇。
他們能力的等級差别就注定了,他們不會擁有相同的視角。
酒時應該知道的,但仍然心存僥幸。
但這一回她也該認清楚,這是隻屬于她的戰鬥,而她想要創造的新意義,或許會損害另一群人的利益。
天底下有十全十美的辦法嗎?
酒時不知道。
米洛上将的身影遲遲沒能消失在視野裡,酒時等在原地觀望,高大的身影忽然轉身,向前走了兩步後便停了。
微風送來了一道渾厚的男中音:“趁着年少輕狂,賭一把也不是不行。”
從道德來講,他不支持酒時;但從個人賴講,他沒有不支持酒時的理由。
米洛将祝福藏進笑容,轉身大步離去。
警報的聲音逐漸低迷,酒時看着他徹底消失在自己的視野裡,幾乎忘記了眨眼。
他不反對?
作為白塔退役的部将,居然不反對?!
酒時拎起大包小包,當着機器人管家呆笨的面孔哼起了快樂的曲調。
她躍動着步伐來到電梯口,原地轉了個圈圈,然後翹起小拇指按下電梯按鈕。
期間,快樂的曲調一點沒有停下。
米洛老師沒有反對!
酒時的腳步是如此的輕快,一口氣爬上十樓都不在話下。
電梯顯示的樓層是那樣的遙遠,酒時都有點兒等不及了,她的鞋底蹭了蹭地面,恨不得立馬從縫隙中鑽進去,跑到宿舍裡和好舍友炫耀一番。
亢奮的想法接連閃過,一幀接着一幀,可電梯的樓層還停在5,她真的一刻也等不下去了,蹦跳着走向步行樓梯間,躍上兩級階梯,飛奔向而上。
鮮活的身影穿過沉悶的空氣,竟生起微涼的風,溫柔地撫過酒時的笑眼。
她一路向上,像一陣歡快的風兒。
當她忍不住分享喜悅的時候,空蕩的宿舍讓她落了空。
好舍友不在,好心情分享不了了。
酒時肉眼可見地低落下來,收起身後晃動搖擺地尾巴,
既然好舍友不在,那就......
檢查一下自己從白塔帶回來的異種吧。
她将鐵皮箱放在床上,手伸到枕頭底下摸了摸,觸碰到堅硬的方盒子就撈了出來。
還是那塊透明的方盒子,比手掌略大一點,特殊的玻璃上沾滿了手指印,沒有在白塔的時候透亮。
酒時腳尖抵着地面,愉快地轉了個圈,在床沿邊坐下。
重見光明異種緩緩蠕動着,從一團鼻涕分裂成水滴狀的小鼻涕,然後又聚成一團,表面光滑發亮,像一顆圓潤的黑曜石。
突然,光滑的表面凹進去兩個點,瞬間長出兩顆紅豆眼,一顆在下,一顆在上。
酒時正準備倒轉盒子,讓那兩個垂直的眼珠子橫過來。
那東西比她更快,吞進去上面的眼珠子,重新長了一顆,正好能與酒時平目對視。
“嚯。”那雙紅色的眼睛平靜、沒有任何情緒,卻有别于呆闆的機械眼,紅色的瞳仁裡有一圈深褐色的紋路,形成一圈神秘複雜的螺旋漩渦,叫人不自覺地陷入其中。
緊接着,黑色的畫面片段在眼前閃過,像在看壞掉的電視機,一會兒黑屏,一會兒清晰,慢慢地,黑屏的時間越來越長,清晰的時間越來越短。
酒時驚覺不對勁,趕快把盒子按到床上,不去看那東西的眼睛。
她不斷深呼吸,不斷閉眼、睜眼,視線逐漸恢複清晰,不再有黑色的畫面閃過。
酒時劫後餘生地松了口氣,重新拿起方盒子,這一回,她小心謹慎地不和那雙紅眼睛對上視線。
指尖撫過方盒子的八條邊角線,沒有任何膠粘的痕迹,這盒子是一體成型的,玻璃材料還是特質的,這都能都能入侵嗎?
她不想再經曆一次精神海的瘋狂暴動,連忙打開鐵皮箱,取出一管往脖子上紮。
向導素流經血脈,一路湧入腦部,熟悉的溫暖包裹上來,酒時放空地享受着陽光的洗禮。
盒子的小東西也想要享受陽光,它化作一灘水泥,一股腦地湧向側邊,盒子的另外一邊幾乎全部空了出來。
它貼在側角,身體慢慢凝固,一起一伏地聳動着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