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今天這一步,她怎麼能一點責任都沒有呢。
他一直仰着頭,充滿碎光的眼睛炙熱、純淨,像是一個從未有過信仰的人第一次見到神明,願意傾其所有,甚至獻出一切。
唯一的條件便是,神明豁免他的行為無罪。
那雙眼睛太幹淨了,幹淨到所有的情愫一覽無遺,酒時有些害怕,她覺得郁聞安把他們的關系弄複雜了,她不喜歡,也不會處理。
所以,她退了。
酒時當着郁聞安的面,不自覺地遠離了一步。
那雙眼睛裡的熱意逐漸冷卻。
“不是說好的......”
她沒有機會将話說出口,郁聞安就轉移了話題,所有的情緒在他身上收斂的幹幹淨淨,他又變回了那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祭司。
仿佛剛才那個仰着頭求她沉淪的人不是他。
“怎麼突然來找我?”
酒時:“......”
這就有些生硬了嗷。
“白天訓練有點累,就想着來見見你。”酒時小心翼翼地拎起台階上的衣擺,坐在離他很近的位置。
手裡攥着的衣擺散發着他身上獨有的焚香味,她心髒莫名跳得很快。
她都說“累”了,他應該聽得懂吧,所以快給她牽牽手,好好回回血。
酒時将他的衣擺蓋在膝蓋上,慢慢抻平,以此掩蓋自己緊張害羞的小情緒。
等了半天,她也沒有等到郁聞安的手。
啥意思?
不給摸?
她心裡急得呀,但又摸不準郁聞安的态度,兩隻手隻能對着他的衣擺來回磨蹭。
“那你早點回去休息,注意身體。”
酒時:“?”
不是?她冒着大風險溜進來就是為了聽他一句“早點休息”?
還是因為剛才她的反應不到位,他不高興了?
結合前後的态度對比,越想,酒時越覺得是第二種。
有了前兩次成功疏導的經驗,她膽子也大了些,悄悄探出手從台階上一路挪過去。
快了,快了。
酒時呼吸聲變重,小拇指如願觸到了微涼的掌側,她壓抑着雀躍,慢慢攀上那隻觸感細膩的手。
然後,他站起來了。
站起來了?起來了?來了?
酒時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後退的一步好像把她的後路堵死了。
她的小雀躍頓時灰飛煙滅。
郁聞安匆匆站下台階,似乎有意規避她的對視:“你我見上一面也不容易,趁着你來,我正好有些情況得得告訴你。”
不生氣、不刻意、甚至有些沉重。
酒時握着自己不安分的手,笑得命苦。
這,這關系剛續上,又要分啊。
“你說。”她已經做好了心塞的準備。
“這個禮拜,白塔全面停擺,能源供應卻始終沒有停下,充當異種的燃料馬上就要耗盡了,這件事情我還沒有告訴指揮官。”
她點頭,頻頻點頭,聽一半發現人家談的是正事,腦袋在半空畫了個曲線,然後穩住姿勢側耳傾聽。
“但能源告罄是瞞不住的,現在指揮官風頭正盛,又得親王看重,按照他的性子,新的一輪異種捕捉計劃已是闆上釘釘,他們逃不掉,你也逃不掉。”
酒時後腰靠在台階邊緣,兩手潇灑地撐在身後:“這事兒我也想過,要是他一直拿着官帽把我往污染區趕,我該怎麼辦。”
“但我轉念一想,我隻是個預備役,等這次親王閱兵結束,學院那邊一催,我們說不定就可以卷鋪蓋走人了,還能在學院繼續苟活一陣。”
“經曆了這些事情之後,你還是這樣想嗎?”
修長緊緻的腿往台階上一杵,帥氣的同時也有些不着調:“畢竟我是個貪生怕死的劣等哨兵嘛。”
“但你不會走的。”
郁聞安幾乎是一陣見血地識破了她的花言巧語,酒時舌尖抵着尖牙,雙手枕上後頸,對着那個犀利的人長歎了一口氣:“我以為,我這個人設維系得相當好。”
“無懈可擊。”
在貪生怕死這條賽道上,她目前還無人能及。
得到了肯定的酒時:“?”
“那你為什麼這麼笃定我不會走?”
郁聞安終于舍得轉身,笃定地看着她:“你會走,但你想帶着所有人一起走。”
“啧。”酒時忽然感覺牙疼地咧開嘴,挺腰直身,指着自己的臉:“我長得難道很面善嗎?”
怎麼一個兩個的,都喜歡給她戴高帽。
她看上去很像是濟世救人的活菩薩嗎?
“你不會嗎?”
酒時:“......”
郁聞安嘴皮子功夫确實變得厲害了許多,還知道把問題抛給她。
“想多了,我隻會救我自己。”酒時還真不是什麼渡人渡己的活菩薩,“我可沒本事帶上所有人,畢竟不是人人都把性命看得很重要,我隻管自己去找活下去的辦法,有沒有人願意跟是他們的事情。”
她是個徹頭徹尾的生命至上主義,尊重一切生命求生的本能。
人類想活,可以。
異種想活,也可以。
他們不該阻止任何生命求生的行為,也不該鼓舞任何驅使生命走向終結的行為。
所以她想讓那個揮霍生命的指揮官滾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