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聞安親手替酒時戴上固定器,牽起她的右手放在感應器上,比她還要緊張,“待會兒打開開關,機器就會自動吸取對面的污染元素,如果你覺得難受就掐我的手告訴我,我會關掉。”
她乖乖地“嗯”了一聲。
“那我們先試一下。”
轟隆隆。
裝置運轉起來。
異種同時發出了痛苦的吼聲,黑氣彌散,隔間陷入了一片混沌。
濕冷的氣體傳感器溢出,猶如惡鬼一般,順着酒時的手臂一路攀升。
瞬間,身體的一半冷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你在做什麼!我的海!我的陽光!’
小扶在腦子裡大喊大叫,歇斯底裡地指控着她的歹毒行為。
‘要死了!要死了!混蛋啊!’
‘我要枯萎了!我要幹涸了!我要被死神帶走了!’
‘混蛋!說話啊!’
‘女人!理我!理我理我理我!’
随着黑氣籠罩,精神海裡不複光明,翻騰的黑色海洋席卷起風暴,将一顆蔥茏孤獨的樹卷入黑色的煉獄。
高濃度的污染襲來,酒時連一秒都沒撐住。
混沌腫脹的大腦如同一顆心髒,瘋狂地跳動着,一次又一次的擠壓下,腦髓仿佛化作泥漿,仿佛随時都會從耳道流出。
生不如死的洗禮,莫過于此。
在忍耐的盡頭,郁聞安及時關掉了傳感器,将痛苦嗚咽的她抱進懷裡。
“不試了,不試了,我們不試了。”他的聲音害怕到顫抖,緊緊地埋進她的頸窩。
酒時痛到神志不清,隻能聽到耳邊含混的男聲,卻不知他的恐懼。
她隻渴望某種溫暖的、猶如陽光的東西。
求生的本能成為身體的主宰,她嗅到那股清新陽光的味道便一發不可收拾,像個貪婪的乞丐,不知節制地索取。
是的,索取。
郁聞安的精神力藏着豐富的治愈系資源,但那裡是一口深不見底的水井,無數垂涎的人找不到汲水的方法,隻能站在井邊眼巴巴地看着那口漆黑的井。
而酒時就是那個義無反顧跳進去的人。
别的哨兵總是被動地等待向導的疏導,酒時不是,她受夠了可怕的痛苦,更接受不了等待,就隻能做個霸道的土匪頭子,自己搶。
于是,郁聞安便成了那個一次又一次被掠奪的向導。
酒時痛苦,他也痛苦,向導素源源不斷地外洩,就像被切開的口子源源不斷地往外冒血。
恐懼和空虛浮上心頭,同時,瀕臨死亡的體驗刺激得令人發抖,讓他在失控中得到了詭異的滿足。
甚至有些上瘾。
最終,酒時的索取還是停了下來。
她恢複清醒後長長地松了一口氣,沒有因為剛才的恐怖經曆而卻步,反而異常興奮:“你看,你做得到,你又救了我一次。”
郁聞安抵着玻璃牆,還沒有從剛才的感受中回過神來。
這種一次性的方式不過是向導的疏導,還不能淨化到那些異種。
所以酒時決定來點激進的。
她毫不猶豫地握住郁聞安的手,十指緊扣:“待會兒無論我再怎麼難受,你都不能松開我的手,也不能關掉感應器,明白嗎?”
隻有這樣,酒時的精神海才能徹底成為中轉站。
逃避痛苦是作為一個有生命的機體的本能,但在獲取求生辦法的道路上,如果痛苦不可避免,她不介意照單全收。
感受到手上的力道,她知道,郁聞安不會再拒絕她了。
酒時笑得很開心:“合作愉快,專屬向導。”
在極緻的混亂下,酒時始終堅持着自己那不成熟的法則,明明是一場賭博式的博弈,她卻好像已經站在了勝利的位置。
而事實再一次證明,勝利永遠會眷顧敢于冒險的人。
刺眼的防護牆外,謀劃着突圍的異種忽然向天空發出一陣哀嚎,凄慘的天空陷入了混亂。
它們沖擊、滑翔;它們奔跑、前行。
黑色的實體沒入白光,灰飛煙滅。
于是他們徘徊、躊躇;他們潰散、迷茫。
黑色的雲霧彌散在天際,無影無蹤。
腳下的黃色土地炙烤着它們的生命,而忽然消失目标讓這種痛苦變得無法忍受。
于是它們失望、哀悼;它們糾結、憤怒。
黑色的巨影分離消解,尋找家園。
一場轟轟烈烈的圍堵就此落幕。
“指揮官大,大大人,異、異種好像撤退了。”
指揮官大人坐在心愛的椅子上,劇烈地搖晃酒杯:“去!去淨化台看看他們在做什麼!”
下屬的上進出色固然令人省心,但指揮官是個小心眼的上司,肚皮扁平,裝不下一艘船,連模型船都不行!
“是!”勤務官不忘閃到指揮官面前,無比堅貞地展示出自己的忠誠。
“滾開!”指揮官一巴掌扇開這群效率低下的貨色,“還是我自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