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時做了一個夢幻迷離的夢。
她的身體飄入了一片黑暗,她沒有眼睛,卻能看清這個世界。
這是一個由黑色構築起來的廢墟。
流光勾勒出山體、江湖的形狀。
礦山是黑色的,江河流水也是黑色的,孕育生命的土壤也是黑色的。
天空沒有形狀,隻有看不透的墨色。
異種宛若遊魂,絲絲縷縷,從無根的暗色中生長,奔向天際。
酒時順着生長的異種飄去,天空的邊緣處閃爍着點點光斑,微弱得不起眼。
白色的、黃色的、紅色的,迸發,然後寂滅。
那是什麼?
黑色的觸須如同藤蔓,瘋狂纏繞着巨大的光球。
那是即将死亡的太陽。
星星點點的光透過觸須的縫隙,輕盈躍動,安靜地走向謝幕。
最終,太陽如同一顆熄滅的火球,被黑色的觸須吸幹能量。
勾勒山和湖泊的流光消失不見,異種也不再生長。
黑色的廢墟漸漸隐退。
酒時依舊飄蕩在黑色裡,雙眼看不見任何東西。
她知道太陽死了。
觸須深深地紮根在死亡的天體之中,繼續向沒有盡頭的天空生長。
她看不見。
她聽見了觸須突破障礙的聲音,或許是一顆天體的撕裂。
飄蕩的身體被密集的觸須擠壓,扭曲,然後壓癟。
逼仄的空間使她動彈不得,她想叫,想逃跑,想要變回人類的身體。
張大嘴巴,觸須伸了進去。
從咽喉探進食道,再到胃壁、小腸、大腸......一根粘膩冰涼的觸須遊遍五髒六腑,然後盤踞紮根,生長。
胃消失了、大腸也沒有了。
最後,心髒“砰”地一聲爆炸了。
她的軀殼空蕩蕩,盛滿了一根蜿蜒的觸須。
積蓄力量,從四面八方破體而出。
酒時失去了身體。
她變成了觸須,和其它的觸須一樣,一味地追求天際線。
追呀、追呀、追呀。
觸須呼哧呼哧地向上追逐,從黑暗中破土,進入另一個黑暗。
追呀、追呀、追呀......
永遠在生長。
宿舍床上的酒時伸着雙臂,直指天花闆,就像生長的觸須那樣。
“長、長、長大......”夢中呓語。
追逐猶如無底洞,就是追不到,酒時焦慮得直接醒了。
蒼白的天花闆入目,她肩膀放松,兩條手臂重重地砸在床上,酸疼感讓她重新找回做人的實感。
酒時愣愣地眨着眼睛,任由耀眼的陽光刺痛眼角。
夢境的體驗太過真實,她足足消化了一個小時。
桌上的通訊手環連續震動了七八次,依然不予理會。
又過了許久,酒時從床上爬起來,四肢疲軟,像是很久沒有用過自己的身體。
她趴在床上喘了會兒氣。
對面的床位幹淨整潔,沒了人氣兒,估計古洛依早就離開了宿舍,不是去上課就是去學習。
酒時緩了一會兒,一鼓作氣地翻下床,穿上拖鞋。
眼前突然一片漆黑。
她撐着床沿,又緩了好久。
精神力探入精神圖景,空蕩海洋中間的小樹苗一夜之間長大,幾乎有成人那麼高,但枝丫還是光秃秃的,沒幾片好葉子。
酒時隐隐覺得可能和夢境有關,可她不明白死掉的太陽是什麼意思,那些觸須又是什麼,總不能她真變成觸須了吧。
那也太恐怖了。
咕噜咕噜。
一杯溫水下肚,胃裡暖呼呼的,緩解了觸須帶來的冰冷粘膩感。
酒時拿起桌上的通訊手環,好幾條消息顯示出來。
上面幾條是柏瑞安發來的陪練邀請,最近一次消息是十分鐘前,告訴她如果十分鐘内不回消息,他就直接殺到宿舍來了。
酒時匆匆回了個【活着,勿擾】
對面立馬丢來一個:【OK】
解決了最棘手的一個,接下來還有幾個不重要的人,酒時都一一回複。
最後剩一個老校醫:
【小酒同學,我最近收到了一批向導素,給你留着呢,有空來校醫室取哈/可愛/可愛】
看到句子後面兩個老土的表情,酒時腦海裡浮現出一個皮膚皺巴巴的老頭,像個小孩一樣抿起嘴巴笑,笑得臉上到處都是褶子。
疑似裝可愛。
酒時抖掉身上的雞皮疙瘩,快速回複:
【不用留給我,上次拿的還沒用完呢,留給其它有需要的同學吧。】
自從吸收了陽光味的向導素後,老校醫那兒的向導素其實對她已經沒什麼用了。
多拿了也是浪費。
等到酒時洗漱完畢,跨出宿舍大門的時候,老校醫才回複她:
【我敢保證這一批你肯定喜歡,小酒同學~你就來一趟嘛~/可憐/可憐】
酒時:“......”
【拜托拜托~/可憐/可憐,就當來看看我這個老頭子嘛,我一個人呆在犄角旮旯的小房間裡,好寂寞啊~/親親/親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