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月又見到她了。
至于為什麼說“又”,滿月自己也不清楚。但在她看到她的第一眼,腦子裡确實冒出了這個想法。
她長得很漂亮,盡管穿着灰撲撲看不出顔色的衣裙,發上也隻簪着一支樸實無華的木钗,也掩蓋不了眉眼間的清麗。
滿月似乎是發現自己變小了。她仰頭看着年輕女子,年輕女子俯下身,用手絹替她将髒兮兮的小臉擦幹淨,又取來巾栉,把她沾着泥的手裡裡外外洗了一遍。
“阿娘聽劉大嬸說,滿月今天很乖,吃飯的時候也沒有哭鬧。”年輕女子邊說着邊将手絹洗幹淨晾在一旁的架子上。
滿月站在原地,瞧着她忙來忙去,還要抽空與自己講話。
終于年輕女子忙完了手邊的事,在衣裙上擦幹手,将一樣東西拿出來,展示給滿月看,笑語盈盈道:“阿娘今天得了一樣東西,你看看喜不喜歡?”
滿月低頭瞧去。年輕女子手上的東西很眼熟,正是那枚她自小不離身的玉珠。
隻是相比于現在的模樣,這時的玉珠明顯暗淡不少,裡面似乎懸浮着許多雜質,成色渾濁不清,看上去有點廉價。
年輕女子牽起她的小手,将玉珠戴了上去。那穗子是她親手織的,長長的垂下來,折了幾折,才勉強收攏。
年輕女子蹲下來與她一般高。她盯着她的眼睛,認真叮囑道:“這是阿娘上山為你求來的護身符。你一定要戴好了,無論去哪裡都不可以摘下來,記住了嗎?”
滿月順着她的話點了點頭,稚聲稚氣道:“記住了。”
“你再給阿娘重複一遍好不好?”年輕女子摸摸她的頭,似乎是不放心,“滿月記住什麼了?”
“不可以摘下來,要一直一直戴着。”她一字不落地重述。
年輕女子這時才笑了起來,她既欣慰,又隐約帶了點捉摸不透的憂傷,靜靜瞧着她:“記住了,一定……不要摘下來。”
說着說着,年輕女子的聲音陡然變得模糊,講到最後,輕得幾乎聽不見了,如同細沙,消散在風中。
阿娘。
滿月喃喃。
年輕女子連帶着那座她熟悉的小屋,被蒙上了一層化解不開的濃霧,像鏡中月,水中花,逐漸離她遠去了。
滿月睜開了眼。
“你醒了。”耳邊傳來一道帶着些許疲憊的聲音,隻有仔細聽,才能聽出其中暗藏的驚喜。
滿月眨了下眼,眼角有一滴淚順着落在了枕頭上。
她隻覺得心頭空落落的,但卻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
她隐隐約約記得自己好像夢見了什麼,醒來後卻想不起來了,隻剩下那份寂寥落寞的心緒,虛浮在心頭,經久不散。
滿月費了好一會兒工夫回過神來。她稍稍偏頭,看到是陳倉守在她的床邊,輕蹙着眉望着她。
陳倉替她把了脈,見無大礙才放下心來。她倒了一盞茶,扶她坐起。
先前着實發生了太多事。等滿月重新理清思緒,她方才從陳倉處得知,那日從結界中出來後,她已經昏迷了三天。
按實力,滿月無疑是幾人之中最弱的一個,可偏偏是她受了最嚴重的傷。當時陳倉被禁制反噬昏了過去,玄妙又被陳榮控制,對結界中所發生的事一無所知,連滿月是如何堅持到陸宴白來救都不知道。
滿月自己也說不清楚。結界之中發生的事,于她而言就好像做了一場夢,她能想起來的部分也都隔着一層若有似無的紗,好似霧裡看花,總不真切。
她依稀記得是玉珠救了她,那時她的耳邊有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和她講了很多話。她照着她的話去做,至于具體講了什麼,做了什麼,一點印象也沒有了。
但有一件事她還記得。
“陳榮不是說破曉陣是沒法解的嗎?”滿月捧着茶盞,一臉困惑,“陸宴白是怎麼來的?”
“隻要是人為設置的陣法,就一定有陣眼可破,他話雖如此,可這世上沒有什麼是真正無堅不摧的。”
陳倉思索片刻勉強給出了解釋。
其實她也不知道原因,隻能歸結為宴白師兄實在太強了,強到可以打破結界的規則。
“陳榮他……真的死了嗎?”
滿月心有餘悸。
“死無全屍。甚至連他的殘魂都找不回來了。”
“為什麼?”
陳倉淡道:“他偷練禁忌秘術,被死氣所污染,魂魄早就殘缺不全。再加上師兄強行破了他的陣,更不可能有活路。”
看過原著,滿月當然知道陳倉口中的死氣是什麼。
那是前代妖王隕落後幻化的妖氣,強大,但也危險。若用它修煉,就要做好稍有不慎即魂飛魄散的準備。
而陸宴白在找的命魂珠之中,就藏匿着大量的死氣。
陳榮也與命魂珠有關?
他那時說的善印,又究竟是什麼?
滿月瞧着自己腕上的玉珠,心裡多了一件無法與任何人提及的事。